上二溪山

作者：張嵲（宋代）

積雨連日夜，敢謂今旦晴。綠彩泛林端，愛此朝景明。

晨炊肅徒馭，結束方上征。千巖屹穹隆，萬壑臨崢嶸。

誰知有微逕，在此蒼翠屏。昔聞五尺道，馳心已伶俜。

今朝復何朝，冒此絕險行。側路不容足，下瞰千仞阬。

步武一蹉跌，隕身如建瓴。避地本愛死，茲行豈偷生。

籃輿仗傖人，崎嶇信所經。下為崖石礙，上苦蘿蔓攖。

陰巖多沮洳，泥苔汏相仍。薄暮雨欲來，白云起如蒸。

稍觀前山暗，已復如懸繩。行行入中林，心悸萬皷鳴。

三泉如雪翻，競瀉石上聲。值此絕世景，避賊難為情。

路轉復臨川，濁流方滿盈。波神恣桀??，勢欲丘壑平。

雄張擁行潦，河瀆將抗衡。我方媚斯水，敢夸海若名。

呌度雨逾急，山煙深杳冥。舍棹即絕壁，扶持陟碐層。

經行細石墜，十步九戰兢。羊腸與三涂，其險莫與京。

叱馭匪前哲，但覺微命輕。須臾至田家，茅茨耿清燈。

篝火燎衣濕，坐使愁慮并。夜雨喧客耳，羈夢何由成。

平明起長望，重陰竟四瞑。嘉禾垂垅病，惡木連山榮。

兵荒兼歲惡，吁嗟此黎氓。泥水方自蔽，出門諒何能。

窮居未覺苦，籬外長峰青。

譯文

連日連夜都在下雨，怎敢說今天早上就會放晴。山林頂端泛著綠色光彩，我喜愛這早晨明朗的景色。早晨做好飯，整頓好隨從車馬，整理行裝開始上路。千萬座山峰高聳，無數溝壑險峻。誰能知道有一條小路，藏在這蒼翠的山林屏障之中。從前聽聞五尺道，心就已神往。今天是什么日子，竟要冒著如此絕險前行。小路狹窄容不下腳，往下看是千仞深的大坑。稍微一失足，就會像高屋建瓴般摔下喪命。躲避戰亂本是愛惜生命，可這一路哪是茍且偷生。靠著轎夫抬著竹轎，在崎嶇的路上前行。下面被崖石阻礙，上面又被藤蔓纏繞。背陰的山巖多是泥濘之地，泥和青苔不斷。傍晚雨要來了，白云像蒸汽般涌起。漸漸看到前山暗下來，天色已像懸著的繩子般陰沉。走著走著進入樹林中，心里害怕得像萬鼓齊鳴。三條泉水像雪浪翻騰，競相在石頭上流淌發出聲響。遇到這絕世美景，可因躲避賊寇卻無心欣賞。路轉后又到了河邊，渾濁的河水滿溢。水神肆意張狂，氣勢要把山丘溝壑填平。洪水洶涌，似乎要與大河抗衡。我雖喜愛這河水，卻不敢自夸像海神般有氣魄。呼喊著渡河，雨卻越下越大，山間煙霧幽深昏暗。舍棄船上岸就是絕壁，相互扶持著攀登陡峭的山峰。行走時細石不斷墜落，走十步有九步都戰戰兢兢。羊腸小道和三涂險地，都比不上這里的險峻。我并非像前人那樣勇敢叱馭前行，只是覺得自己命如草芥。不一會兒到了農家，茅草屋亮著昏黃的燈。點起火烘干濕衣服，憂愁也隨之而來。夜雨在耳邊喧鬧，羈旅的夢又怎能做成。天亮起來遠望，濃重的陰云籠罩四方。好莊稼在田壟里枯萎，惡木卻滿山生長。兵荒馬亂加上年成不好，可嘆這些百姓。泥水擋住了出路，出門又能怎樣呢。困居在這里沒覺得多苦，籬笆外還有青山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