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門百不適，合眼常晝眠。忽驚檐雀語，恍如曉行天。
去年脫命處，黃河浩無邊。婦孺暫相保，惴惴親狼煙。
誰知傷心事，轉(zhuǎn)在生還年。階前眾草靡，一樹獨兀然。
樹葉覆我身，樹根入黃泉。黃泉我不見，根葉常牽連。
為報泉下人，吾衰不如前。晴日慣損花，一雨泥中委。
托命本不長，春光能有幾。煢煢花下犬，見客垂兩耳。
三年汝猶活，喪亂殊未已。我作病鶴看，呼入竹林里。
竹林風(fēng)露寒，不似臥花底。皇天不悔禍，積非遂成理。
亂世多偉人，圣言召群毀。廓然去藩籬，未睹宮室美。
一鬨傾國維，再裂到人紀。不知近何為，倏又大波起。
樹底聞扣門，動色走鄰里。深人含一悲，智士持兩是。
有如兇歲農(nóng)，顛倒晴陰里。嗟余憂患馀，脫屣到妻子。
忘身未忘世，那便了生死。
回到家中百事都不順心，白天常合眼昏昏欲睡。忽然被屋檐下的雀語驚醒，恍惚間仿佛又置身于清晨趕路的途中。去年死里逃生的地方，黃河水浩浩蕩蕩無邊無際。婦孺暫且相互扶持，惴惴不安地緊鄰著戰(zhàn)火。誰能想到最傷心的事，反而發(fā)生在劫后余生的今年。臺階前眾草倒伏，唯有一棵樹孤獨挺立。樹葉覆蓋著我的身軀，樹根卻深入地下黃泉。黃泉我未曾得見，根與葉卻始終牽連。想告訴地下的亡人，我如今已不如從前健壯。晴天總愛摧殘花朵，一場雨便讓花委頓在泥里。花朵本就命數(shù)不長，能享受的春光又有幾日？花下那只孤獨的狗，見到客人便垂下雙耳。三年過去你還活著，可戰(zhàn)亂卻仍未停息。我將它看作病鶴，喚它躲進竹林里。竹林里風(fēng)露寒冷，不如在花下棲息舒適。上天不肯停止降禍，累積的錯誤竟成了常理。亂世中多有“偉人”出現(xiàn)，圣人的言論反遭群起詆毀。輕易打破了原有秩序，卻未見得能建立更好的制度。一次混亂動搖國家根基，再次分裂便波及人倫綱紀。不知最近又發(fā)生了什么，轉(zhuǎn)眼間又掀起大的波瀾。樹底下傳來叩門聲，鄰居們驚慌變色奔走相告。深沉的人心中藏著悲苦，智者也只能模棱兩可。就像災(zāi)年里的農(nóng)夫，在陰晴不定中手足無措。可嘆我經(jīng)歷憂患之后，連妻兒都已放下。雖能忘卻自身，卻無法忘懷世事，又怎會輕易了卻生死。
百不適：諸事不順心。
狼煙：代指戰(zhàn)火，古代邊境燃狼糞以報警。
靡：倒伏。
兀然：獨立挺立的樣子。
黃泉：地下，指死亡之地。
煢煢（qióng qióng）：孤獨的樣子。
脫屣（xǐ）：比喻輕視、放下，屣指鞋。
人紀：人倫綱紀，社會基本倫理。
此詩應(yīng)創(chuàng)作于戰(zhàn)亂后的歸居時期。詩人經(jīng)歷黃河邊的生死劫難，攜家眷暫得保全，卻目睹戰(zhàn)亂持續(xù)、民生凋敝。在相對安定的園居中，過往的創(chuàng)傷與現(xiàn)實的動蕩交織，促使其以詩抒懷，記錄亂世中的個體體驗與對社會的深刻觀察。
全詩以“園居”為場景，由個人日常狀態(tài)切入，串聯(lián)起戰(zhàn)亂回憶、自然景物與社會現(xiàn)實，既展現(xiàn)了個體在動蕩中的生存困境，也批判了亂世對人倫秩序的破壞。語言平實而情感厚重，是亂世中知識分子“忘身未忘世”精神的真實寫照。
天公殊不間西東，物意人情處處同。
麥壟綠雛猶欠雨，花蹊紅穉不禁風(fēng)。
子規(guī)又喚天涯客，布谷還催田舍翁。
欲挽游絲網(wǎng)春住，歸鞍催我又匆匆。
斷鼇立極天不崩，誰著天柱東南方。
渾沌無竅不斧鑿，誰開九鎖如回腸。
棲真其人今在否，天壇千載空蒼茫。
我來泉上一撫掌，龍洞激烈而騰驤。
翠蛟亭前無六月，天為洗滌心清涼。
雅欲削去仙隠跡，驅(qū)此山過云水鄉(xiāng)。
楓染酏顏菊亦酣，霜天風(fēng)味飽相諳。
馬蹄去去江之北，雁影來來塞以南。
云外數(shù)峰輕抹翠，雨余一水碎挼藍。
肩輿催問誰家宿，落日西山已半含。
又是逢初度，紅稀綠暗時。
自斟生日酒，閑理去年詩。
活計惟書在，衰容只鏡知。
人情與天道，翻覆似枯棋。
瑞麥歌懷安，三岐及六穗。嘉祥不虛出，良以氣和致。
人言一草木，華枯且為異。況茲一曰食，有是三足記。
此邦今扶風(fēng)，中興號佳地。去年歲千厄，眾懼憂莫弭。
入春雨旸若，嘉驗應(yīng)期至。賢侯政事師，其清一杯水。
孜孜布上德，念念在民事。東都循吏孰，漁陽史君似。
一麥露雙穎，異世風(fēng)同軌。華黍續(xù)新雅，嘉禾繼前瑞。
老夫臥陋巷，聞此躍而起。一廛猥受滕，二天幸托冀。
誰謂大慶賚，俯亦及憔悴。自今豐年兆，不苦力田匱。
當(dāng)知太守心，根源自宮閟。務(wù)豐且重谷，感召至茲類。
昔襦今五袴，千里共衣被。相逢二三叟，相慶更相慰。
不圖田里嘆，轉(zhuǎn)作謳歌喜。酡顏溢鄉(xiāng)老，歡聲浹鄰比。
余波賸沾丐，罔功有余愧。攄毫頌公德，拜手及公賜。
長安咫尺天，政聲轉(zhuǎn)聞易。嘉汝龔黃績，寬予堯湯備。
歸袞陳歸禾，經(jīng)綸展斯志。
中外周旋閱幾年，清忠一節(jié)可箋天。
歷階而上公卿易，拂袖以歸韋布然。
霅上人稠難買屋，江頭路穩(wěn)好行船。
夢回落月應(yīng)相憶，猶有征人在漢邊。
太學(xué)何蕃譽，當(dāng)時藹帝鄉(xiāng)。
五聯(lián)棣華萼，三折桂枝香。
司社騰聲望，題輿迓寵光。
奇才今已矣，流慶在虹梁。
或居巖谷或居廛，未作天仙且地仙。
詩只半聯(lián)人寡和，畫才數(shù)筆世爭傳。
彈琴無譜自成曲，賣藥資身不較錢。
或問先生今幾歲，笑言誰解記生年。
欲知計寺金谷吏，便是鐘山粥飯頭。
爾欲朝朝動魚鼓，我期日日飽貔貅。
幾為曉灶炊煙喜，又作秋田渴雨憂。
自有寶公能辦供，元憑心上細推求。
百尺城頭著畫闌，當(dāng)年氣欲壓人寰。
天機野馬浮游外，世事沙鷗浩蕩間。
俗靡風(fēng)頹疇底柱，功成身退盍循環(huán)。
君看方冊中前鑒，辦取輕帆及早還。
公未通閨日，相從入幕游。
瞠乎慚后乘，借甚偉前籌。
原隰曾并轡，江濤幾共舟。
柯山回首處，老淚為橫流。
久負詩壇第一評，肯教棲鳳久榛荊。
西堂有夢堪追謝，北海何書可薦衡。
匹馬歸來嗟我俗，孤鴻吟對羨君清。
霜前蟹嫩新??美，為問江頭潮已生。
入?yún)s山來事事宜，眼邊何處不關(guān)詩。
風(fēng)飄花片上書冊，水浸山峰入硯池。
酒欲飲時斟易盡，棋當(dāng)勝處著嫌遲。
個中自有無窮趣，莫遣兒曹取次知。
簾卷紅樓拍手看，星軺迅步上鹓鸞。
皇華節(jié)下留佳政，玉筍班中作好官。
卿相致身時則易，忠賢得路古來難。
端門待漏東風(fēng)峭，尚憶屯邊鐵甲寒。
境占祝融勝，鎮(zhèn)從盤古來。
車航一都會，鼎鼐幾樓臺。
遠水便鷗狎，前峰約雁回。
當(dāng)思牧民意，保養(yǎng)甚于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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