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句七言絕句詩 其三
青山隱隱水迢迢,
客夢都隨歲月消。
惟有別時今不忘,
水邊楊柳赤闌橋。
青山隱隱水迢迢,
客夢都隨歲月消。
惟有別時今不忘,
水邊楊柳赤闌橋。
遠處的青山隱約可見,流水綿延悠長;游子的夢境都隨著歲月流逝而消散。只有離別時的情景至今難以忘懷,那水邊的楊柳和紅色欄桿的小橋。
隱隱:隱約、不清晰的樣子。
迢迢:形容水流漫長遙遠。
客夢:游子在外的夢境,代指漂泊中的思緒。
赤闌橋:紅色欄桿的橋,闌同‘欄’。
此為集句詩,作者選取前人詩句組合而成。詩中融合山水遠景、歲月流逝的悵惘與具體離別場景的記憶,推測創(chuàng)作意圖是借拼接的詩句集中表達對舊別難以釋懷的情感。具體作者及所集原句出處不詳,但整體主題統(tǒng)一,情感連貫。
全詩通過山水、客夢、別時場景的描寫,以歲月消夢反襯別憶難忘,主題鮮明;語言自然平實,意象典型,展現(xiàn)了集句詩‘取裁古句,合而成章’的藝術(shù)特色,情感真摯動人。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盡為難矣。是胡越起于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前有利獸之樂,而內(nèi)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途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
蓋明者遠見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無形,禍固多藏于隱微而發(fā)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見上好仙,乃遂奏《大人賦》,其辭曰:
世有大人兮,在于中州。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游。乘絳幡之素蜺兮,載云氣而上浮。建格澤之長竿兮,總光耀之采旄。垂旬始以為幓兮,抴彗星而為髾。掉指橋以偃蹇兮,又旖旎以招搖。攬欃槍以為旌兮,靡屈虹以為綢。紅杳渺以眩湣兮,猋風(fēng)涌而云浮。駕應(yīng)龍象輿之蠖略逶麗兮,驂赤螭青虬之蚴蟉蜿蜒。低卬夭蟜據(jù)以驕驁兮,詘折隆窮躩以連卷。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放散畔岸驤以孱顏。蛭踱輵轄容以委麗兮,蜩蟉偃篬怵彘以梁倚。糾蓼叫奡踏以艐路兮,蔑蒙踴躍騰而狂趡。蒞颯芔翕熛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云消。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互折窈窕以右轉(zhuǎn)兮,橫厲飛泉以正東。悉征靈圉而選之兮,部署眾神于瑤光。使五帝先導(dǎo)兮,反太一而從陵陽。左玄冥而右含雷兮,前陸離而后潏湟。廝征北僑而役羨門兮,屬岐伯使尚方。
祝融驚而蹕御兮,清雰氣而后行。屯余車其萬乘兮,綷云蓋而樹華旗。使勾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嬉。歷唐堯于崇山兮,過虞舜于九疑。紛湛湛其交錯兮,雜遝膠葛以方馳。騷擾沖蓯其相紛挐兮,滂濞泱軋灑以林離。攢羅列聚叢以蘢茸兮,衍曼流爛壇以陸離。徑入雷室之砰磷郁律兮,洞出鬼谷之崛礨嵬?。遍覽八紘而觀四荒兮,朅渡九江而越五河。
經(jīng)營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絕浮渚而涉流沙。奄息蔥極泛濫水嬉兮,使靈媧鼓瑟而舞馮夷。時若薆薆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fēng)伯而刑雨師。西望昆侖之軋芴洸忽兮,直徑馳乎三危。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登閬風(fēng)而遙集兮,亢烏騰而一止。低回陰山翔以紆曲兮,吾乃今目睹西王母?矐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會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噍咀芝英兮嘰瓊?cè)A。僸侵潯而高縱兮,紛鴻涌而上厲。貫列缺之倒景兮,涉豐隆之滂沛。馳游道而循降兮,騖遺霧而遠逝。迫區(qū)中之隘陜兮,舒節(jié)出乎北垠。遺屯騎于玄闕兮,軼先驅(qū)于寒門。下崢嶸而無地兮,上寥廓而無天。視眩眠而無見兮,聽惝恍而無聞。乘虛無而上遐兮,超無有而獨存。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后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屈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墮,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義,欲為臣妾;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發(fā)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wèi)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zhàn)斗之患。今聞其乃發(fā)軍興制,警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zhuǎn)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dāng)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jié)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后;觸白刃,冒流矢,義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仇。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之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于后世,傳土地于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安佚,名聲施于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涂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也,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諭百姓以發(fā)卒之事,因數(shù)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孝悌以不教之過。方今田時,重?zé)┌傩眨延H見近縣,恐遠所溪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登陂陁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巖巖深山之谾谾兮,通谷豁谽谺。汩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廣衍。觀眾樹之蓊薆兮,覽竹林之榛榛。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瀨。弭節(jié)容與兮,歷吊二世。
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zāi)故彿x而不修兮,魂無歸而不食。夐邈絕而不齊兮,彌久遠而愈佅。精罔閬而飛揚兮,拾九天而永逝。嗚呼哀哉!
三百詩人豈有詩,都成絕唱沁心脾。 今人不講源頭水,只問支流派是誰。
涂脂傳粉畫長眉,按拍循腔疾復(fù)遲。 學(xué)過邯鄲多少步,可憐挨戶賣歌兒。
心源探到古人初,征實翻空總自如。 好把臭皮囊洗凈,神仙樓閣在高虛。
豫章出地勢輪囷,細草孤花亦可人。 獨有五通仙杜老,各還命脈各精神。
學(xué)韓學(xué)杜學(xué)髯蘇,自是排場與眾殊。 若使自家無曲子,等閑鐃鼓與笙芋。
池塘春草妙難尋,泥落空梁苦用心。 若比大江流日夜,哀絲豪竹在知音。
文章妙絕有邱遲,一紙書中百首詩。 正在將軍旗鼓處,忽然花雜草長時。
讀書萬卷真須破,念佛千聲好是空。 多少英雄齊下淚,一生纏死筆頭中。
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yù)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后,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于余者乎?
余幼時即嗜學(xué)。家貧,無從致書以觀,每假借于藏書之家,手自筆錄,計日以還。天大寒,硯冰堅,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錄畢,走送之,不敢稍逾約。以是人多以書假余,余因得遍觀群書。既加冠,益慕圣賢之道 。又患無碩師名人與游,嘗趨百里外,從鄉(xiāng)之先達執(zhí)經(jīng)叩問。先達德隆望尊,門人弟子填其室,未嘗稍降辭色。余立侍左右,援疑質(zhì)理,俯身傾耳以請;或遇其叱咄,色愈恭,禮愈至,不敢出一言以復(fù);俟其欣悅,則又請焉。故余雖愚,卒獲有所聞。
當(dāng)余之從師也,負篋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窮冬烈風(fēng),大雪深數(shù)尺,足膚皸裂而不知。至舍,四支僵勁不能動,媵人持湯沃灌,以衾擁覆,久而乃和。寓逆旅,主人日再食,無鮮肥滋味之享。同舍生皆被綺繡,戴朱纓寶飾之帽,腰白玉之環(huán),左佩刀,右備容臭,燁然若神人;余則缊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艷意,以中有足樂者,不知口體之奉不若人也。蓋余之勤且艱若此。今雖耄老,未有所成,猶幸預(yù)君子之列,而承天子之寵光,綴公卿之后,日侍坐備顧問,四海亦謬稱其氏名,況才之過于余者乎?
今諸生學(xué)于太學(xué),縣官日有廩稍之供,父母歲有裘葛之遺,無凍餒之患矣;坐大廈之下而誦詩書,無奔走之勞矣;有司業(yè)、博士為之師,未有問而不告、求而不得者也;凡所宜有之書,皆集于此,不必若余之手錄,假諸人而后見也。其業(yè)有不精、德有不成者,非天質(zhì)之卑,則心不若余之專耳,豈他人之過哉!
東陽馬生君則,在太學(xué)已二年,流輩甚稱其賢。余朝京師,生以鄉(xiāng)人子謁余,撰長書以為贄,辭甚暢達。與之論辨,言和而色夷。自謂少時用心于學(xué)甚勞,是可謂善學(xué)者矣。其將歸見其親也,余故道為學(xué)之難以告之。謂余勉鄉(xiāng)人以學(xué)者,余之志也;詆我夸際遇之盛而驕鄉(xiāng)人者,豈知予者哉!(予 一作:余)
王冕者,諸暨人。七八歲時,父命牧牛隴上,竊入學(xué)舍,聽諸生誦書;聽已,輒默記。暮歸,忘其牛。或牽牛來責(zé)蹊田者。父怒,撻之,已而復(fù)如初。母曰:“兒癡如此,曷不聽其所為?”冕因去,依僧寺以居。夜?jié)摮觯鹣ド希瑘?zhí)策映長明燈讀之,瑯瑯達旦。佛像多土偶,獰惡可怖;冕小兒,恬若不見。
安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學(xué)遂為通儒。性卒,門人事冕如事性。時冕父已卒,即迎母入越城就養(yǎng)。久之,母思還故里,冕買白牛駕母車,自被古冠服隨車后。鄉(xiāng)里兒競遮道訕笑,冕亦笑。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萬里,陸有劍閣棧道之險,水有瞿塘、滟滪之虞。跨馬行,則篁竹間山高者,累旬日不見其巔際。臨上而俯視,絕壑萬仞,杳莫測其所窮,肝膽為之悼栗。水行,則江石悍利,波惡渦詭,舟一失勢尺寸,輒糜碎土沉,下飽魚鱉。其難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縱游無所得;非壯強者,多老死于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天臺陳君庭學(xué),能為詩,由中書左司掾,屢從大將北征,有勞,擢四川都指揮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揚子云、司馬相如、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戰(zhàn)攻駐守之跡,詩人文士游眺飲射賦詠歌呼之所,庭學(xué)無不歷覽。既覽必發(fā)為詩,以紀其景物時世之變,于是其詩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歸,會予于京師;其氣愈充,其語愈壯,其志意愈高;蓋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
予甚自愧,方予少時,嘗有志于出游天下,顧以學(xué)未成而不暇。及年壯方可出,而四方兵起,無所投足。逮今圣主興而宇內(nèi)定,極海之際,合為一家,而予齒益加耄矣。欲如庭學(xué)之游,尚可得乎?
然吾聞古之賢士,若顏回、原憲,皆坐守陋室,蓬蒿沒戶,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于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無有出于山水之外者乎?庭學(xué)其試歸而求焉?茍有所得,則以告予,予將不一愧而已也!
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類皆偏據(jù)一方,無以應(yīng)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于茲,始足以當(dāng)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天同體。雖一豫一游,亦可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繞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于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江”云。
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豈非天造地設(shè),以俟大一統(tǒng)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歟?當(dāng)風(fēng)日清美,法駕幸臨,升其崇椒,憑闌遙矚,必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城池之高深,關(guān)阨之嚴固,必曰:“此朕沐風(fēng)櫛雨、戰(zhàn)勝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fēng)帆之上下,番舶接跡而來庭,蠻琛聯(lián)肩而入貢,必曰:“此朕德綏威服,覃及外內(nèi)之所及也。”四陲之遠,益思所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膚皸足之煩,農(nóng)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樓之建,皇上所以發(fā)舒精神,因物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閱夫長江而已哉?彼臨春、結(jié)綺,非弗華矣;齊云、落星,非不高矣。不過樂管弦之淫響,藏燕趙之艷姬。一旋踵間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為何說也。
雖然,長江發(fā)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時,往往倚之為天塹;今則南北一家,視為安流,無所事乎戰(zhàn)爭矣。然則,果誰之力歟?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dāng)思帝德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報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興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記,欲上推宵旰圖治之功者,勒諸貞珉。他若留連光景之辭,皆略而不陳,懼褻也。
檄諭齊魯河洛燕薊秦晉之人曰: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nèi)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國,四海以內(nèi),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彼時君明臣良,足以綱維天下,然達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嘆。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訓(xùn),廢壞綱常,有如大德廢長立幼,泰定以臣弒君,天歷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習(xí),恬不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倫,瀆亂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義者,御世之大防。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xùn)于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quán),憲臺報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所致,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古云:“胡虜無百年之運”,驗之今日,信乎不謬!
當(dāng)此之時,天運循環(huán),中原氣盛,億兆之中,當(dāng)降生圣人,驅(qū)逐胡虜,恢復(fù)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今一紀于茲,未聞有治世安民者,徒使爾等戰(zhàn)戰(zhàn)兢兢,處于朝秦暮楚之地,誠可矜閔。方今河、洛、關(guān)、陜,雖有數(shù)雄,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以為美稱,假元號以濟私,恃有眾以要君,憑陵跋扈,遙制朝權(quán),此河洛之徒也;或眾少力微,阻兵據(jù)險,賄誘名爵,志在養(yǎng)力,以俟釁隙,此關(guān)陜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為名,乃得兵權(quán)。及妖人已滅,兵權(quán)已得,志驕氣盈,無復(fù)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為生民之巨害,皆非華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湖湘漢沔,兩淮徐邳,皆入版圖,奄及南方,盡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執(zhí)矢,目視我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于涂炭,復(fù)漢官之威儀。慮民人未知,反為我讎,絜家北走,陷溺猶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于中華,背我者自竄于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擾擾,故率群雄奮力廓清,志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爾民其體之!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yǎng)無異。故茲告諭,想宜知悉。
鄧弼,字伯翊,秦人也。身長七尺,雙目有紫棱,開合閃閃如電。能以力雄人,鄰牛方斗不可擘,拳其脊,折仆地;市門石鼓,十人舁,弗能舉,兩手持之行。然好使酒,怒視人,人見輒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則必得奇辱。”
一日,獨飲娼樓,蕭、馮兩書生過其下,急牽入共飲。兩生素賤其人,力拒之。弼怒曰:“君終不我從,必殺君!亡命走山澤耳,不能忍君苦也!”兩生不得已,從之。弼自據(jù)中筵,指左右,揖兩生坐,呼酒歌嘯以為樂。酒酣,解衣箕踞,拔刀置案上,鏗然鳴。兩生雅聞其酒狂,欲起走,弼止之曰:“勿走也!弼亦粗知書,君何至相視如涕唾?今日非速君飲,欲少吐胸中不平氣耳。四庫書從君問,即不能答,當(dāng)血是刃。”兩生曰:“有是哉?”遽摘七經(jīng)數(shù)十義扣之,弼歷舉傳疏,不遺一言。復(fù)詢歷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貫珠。弼笑曰:“君等伏乎未也?”兩生相顧慘沮,不敢再有問。弼索酒,被發(fā)跳叫曰:“吾今日壓倒老生矣!古者學(xué)在養(yǎng)氣,今人一服儒衣,反奄奄欲絕,徒欲馳騁文墨,兒撫一世豪杰。此何可哉!此何可哉!君等休矣!”兩生素負多才藝,聞弼言,大愧,下樓,足不得成步。歸詢其所與游,亦未嘗見其挾冊呻吟也。
泰定末,德王執(zhí)法西御史臺,弼造書數(shù)千言袖謁之。閽卒不為通,弼曰:“若不知關(guān)中鄧伯翊耶?”連擊踣數(shù)人,聲聞于王。王令隸人捽入,欲鞭之。弼盛氣曰:“公奈何不禮壯士?今天下雖號無事,東海島夷尚未臣順,間者駕海艦,互市于鄞,即不滿所欲,出火刀斫柱,殺傷我中國民。諸將軍控弦引矢,追至大洋,且戰(zhàn)且卻,其虧國體為已甚。西南諸蠻,雖曰稱臣奉貢,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等,尤志士所同憤。誠得如弼者一二輩,驅(qū)十萬橫磨劍伐之,則東西為日所出入,莫非王土矣。公奈何不禮壯士?”庭中人聞之,皆縮頸吐舌,舌久不能收。王曰:“爾自號壯士,解持矛鼓噪,前登堅城乎?”曰:“能。”“百萬軍中,可刺大將乎?”曰:“能。”“突圍潰陣,得保首領(lǐng)乎?”曰:“能。”王顧左右曰:“姑試之。”問所須,曰:“鐵鎧良馬各一,雌雄劍二。”王即命給與,陰戒善槊者五十人馳馬出東門外,然后遣弼往。王自臨觀,空一府隨之。暨弼至,眾槊并進。弼虎吼而奔,人馬辟易五十步,面目無色。已而煙塵漲天,但見雙劍飛舞云霧中,連斫馬首墮地,血涔涔滴。王撫髀歡曰:“誠壯士!誠壯士!”命勺酒勞弼,弼立飲不拜。由是狂名振一時,至比之王鐵槍云。
王上章薦諸天子,會丞相與王有隙,格其事不下。弼環(huán)視四體,嘆曰:“天生一具銅筋鐵肋,不使立勛萬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時也。尚何言!”遂入王屋山為道士,后十年終。
史官曰:弼死未二十年,天下大亂。中原數(shù)千里,人影殆絕。玄鳥來降,失家,競棲林木間。使弼在,必當(dāng)有以自見。惜哉!弼鬼不靈則已,若有靈,吾知其怒發(fā)上沖也。
滿擬蒼松耐歲寒,忽聞彫隕兩眉攢。毗陵分袂思高誼,建業(yè)同舟憶舊歡。
魂魄定應(yīng)箕尾托,儀容祇好畫圖看。如君仁厚修文早,不是知音亦楚酸。
楚襄王與宋玉游于云夢之浦,使玉賦高唐之事。其夜,王寢,果夢與神女遇,其狀甚麗,王異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夢若何?”王對曰:“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有所喜,紛紛擾擾,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記:見一婦人,狀甚奇異。寐而夢之,寤不自識;罔兮不樂,悵然失志。于是撫心定氣,復(fù)見所夢。”玉曰:“狀何如也?”王曰:“茂矣美矣,諸好備矣。盛矣麗矣,難測究矣。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瑋態(tài),不可勝贊。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須臾之間,美貌橫生:曄兮如華,溫乎如瑩。五色并馳,不可殫形。詳而視之,奪人目精。其盛飾也,則羅紈綺繢盛文章,極服妙采照萬方。振繡衣,被袿裳,秾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龍乘云翔。嫷披服,侻薄裝,沐蘭澤,含若芳。性合適,宜侍旁,順序卑,調(diào)心腸。”王曰:“若此盛矣,試為寡人賦之。”玉曰:“唯唯。”
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披華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奮翼。其象無雙,其美無極;毛嬙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無色。近之既妖,遠之有望,骨法多奇,應(yīng)君之相,視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獨悅,樂之無量;交希恩疏,不可盡暢。他人莫睹,玉覽其狀。其狀峨峨,何可極言。貌豐盈以莊姝兮,苞溫潤之玉顏。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視。眉聯(lián)娟以蛾揚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質(zhì)干之醲實兮,志解泰而體閑。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宜高殿以廣意兮,翼故縱而綽寬。動霧縠以徐步兮,拂墀聲之珊珊。望余帷而延視兮,若流波之將瀾。奮長袖以正衽兮,立躑躅而不安。澹清靜其愔嫕兮,性沉詳而不煩。時容與以微動兮,志未可乎得原。意似近而既遠兮,若將來而復(fù)旋。褰余而請御兮,愿盡心之惓惓。懷貞亮之清兮,卒與我兮相難。陳嘉辭而云對兮,吐芬芳其若蘭。精交接以來往兮,心凱康以樂歡。神獨享而未結(jié)兮,魂煢煢以無端。含然諾其不分兮,喟揚音而哀嘆!頩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
于是搖佩飾,鳴玉鸞;奩衣服,斂容顏;顧女師,命太傅。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目略微眄,精采相授。志態(tài)橫出,不可勝記。意離未絕,神心怖覆;禮不遑訖,辭不及究;愿假須臾,神女稱遽。徊腸傷氣,顛倒失據(jù),黯然而暝,忽不知處。情獨私懷,誰者可語?惆悵垂涕,求之至曙。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為人體貌閑麗,口多微辭,又性好色。愿王勿與出入后宮。”
王以登徒子之言問宋玉。玉曰:“體貌閑麗,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辭,所學(xué)于師也;至于好色,臣無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說乎?有說則止,無說則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國,楚國之麗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東家之子。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 ;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墻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登徒子則不然:其妻蓬頭攣耳,齞唇歷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誰為好色者矣。”
是時,秦章華大夫在側(cè),因進而稱曰:“今夫宋玉盛稱鄰之女,以為美色,愚亂之邪;臣自以為守德,謂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窮巷之妾,焉足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試為寡人說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遠游,周覽九土,足歷五都。出咸陽、熙邯鄲,從容鄭、衛(wèi)、溱 、洧之間 。是時向春之末 ,迎夏之陽,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華色含光,體美容冶,不待飾裝。臣觀其麗者,因稱詩曰:‘遵大路兮攬子祛’。贈以芳華辭甚妙。于是處子怳若有望而不來,忽若有來而不見。意密體疏,俯仰異觀;含喜微笑,竊視流眄。復(fù)稱詩曰:‘寐春風(fēng)兮發(fā)鮮榮,潔齋俟兮惠音聲,贈我如此兮不如無生。’因遷延而辭避。蓋徒以微辭相感動。精神相依憑;目欲其顏,心顧其義,揚《詩》守禮,終不過差,故足稱也。”
于是楚王稱善,宋玉遂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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