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霖行
老農昨入城,為言道光季。淫雨晝成晦,野湟船入肆。
傾畦連畛水沒人,廬游鵝鴨田生鱗。強梁白梃走檐下,官符到鄉還捉民。
吳儂樂歲無余業,年災一值如赤貧。公中豈無歲時蓄,南倉北倉雀噪囷。
昨聞詔恤寬租欠,計歲行恩到鄉縣。誰憐下戶尾畢逋,不輸官符輸胥掾。
今年秋霖積田水,視昔潦年差尺半。天時人事不可知,今朝雨雹昨雷電。
我聞此語心忉忉,隱幾恍見波瀾高。坐使愁心戀江海,武陵漁者儻可招。
老農昨入城,為言道光季。淫雨晝成晦,野湟船入肆。
傾畦連畛水沒人,廬游鵝鴨田生鱗。強梁白梃走檐下,官符到鄉還捉民。
吳儂樂歲無余業,年災一值如赤貧。公中豈無歲時蓄,南倉北倉雀噪囷。
昨聞詔恤寬租欠,計歲行恩到鄉縣。誰憐下戶尾畢逋,不輸官符輸胥掾。
今年秋霖積田水,視昔潦年差尺半。天時人事不可知,今朝雨雹昨雷電。
我聞此語心忉忉,隱幾恍見波瀾高。坐使愁心戀江海,武陵漁者儻可招。
老農昨天進城,說起道光末年的事。連綿大雨讓白天變得昏暗,野外的積水里船只駛進了街市。整片整片的田地被水淹沒,房屋里游著鵝鴨,農田里泛起魚鱗般的水波。強橫的人拿著木棍在屋檐下奔走,官府的公文下到鄉里還要抓捕百姓。吳地的百姓豐年也沒有多余產業,遇到災年就像赤貧一樣。公家難道沒有平時的儲備?南倉北倉的糧倉里只有麻雀在叫。昨天聽說皇帝下詔寬免租稅,按年施恩到郡縣。誰可憐貧民拖欠的賦稅?不交官府的租稅卻要交給小吏。今年秋霖積水在田里,比往年澇年還深一尺半。天時人事難以預料,今天下冰雹昨天還打雷。我聽了這些話心里憂愁,靠著幾案仿佛看見波濤高漲。讓我愁心留戀江海,或許可以招引武陵的漁者(避世之人)。
道光季:道光末年(道光年間為1821-1850年)。
淫雨:久下不停的雨。
野湟(huáng):野外積水。湟,低洼積水處。
強梁白梃(tǐng):強橫的人手持木棍。梃,棍棒。
官符:官府的公文,此處指催稅的傳票。
吳儂:吳地百姓,儂為吳語方言,指人。
歲時蓄:平時儲備的糧食。
雀噪囷(qūn):麻雀在糧倉上鳴叫,形容糧倉空虛或糧食被侵吞。囷,圓形谷倉。
詔恤:皇帝下詔撫恤災民。
下戶:貧苦的小戶人家。
尾畢逋(bū):指拖欠的賦稅。逋,拖欠。
胥掾(xū yuàn):官府中的小吏。
潦(lào)年:澇災之年。
忉忉(dāo):憂愁的樣子。
隱幾:靠著幾案。
武陵漁者:用陶淵明《桃花源記》典故,代指避世隱居之人。
此詩約作于道光末年(1850年前),時值水澇災害頻發。詩人通過老農之口,記錄了道光年間秋霖成災、農田被淹、百姓赤貧的慘狀,揭露了官府糧倉空置、詔恤政策流于形式、胥吏借機盤剝的社會積弊,反映了晚清民生困苦與吏治腐敗的現實。
全詩以紀實筆法描繪秋霖災害下的民生困境,既寫自然災異之酷,更揭社會剝削之痛,是清代后期反映民間疾苦的現實主義詩作,展現了詩人對底層百姓的深切關懷與對社會問題的深刻批判。
往年記得歸在京,日日訪子來西城。
雖然對坐兩寂寞,亦有大笑時相轟。
顧子心力苦未老,猶弄故態如狂生。
書窗畫壁恣掀倒,脫帽褫帶隨縱橫。
喧呶歌詩嘂文字,蕩突不管鄰人驚。
更呼老卒立臺下,使抱短簫吹月明。
清歡居此僅數月,夜夜放去常三更。
別來七年在鄉里,已忝三度移雙旌。
今茲惛惛意思倦,加以跕跕疾病嬰。
每思此樂一絕后,更不逢人如夜行。
經冬種牡丹,明年待看花。
春條始秀出,蠹已病其芽。
柯枯葉亦落,重尋但空槎。
朱欄猶照耀,所待已泥沙。
本不固其根,今朝謾咨嗟。
冠石新墻日月回,豐堂瓌殿起崔嵬。
鐘隨秋勢金聲壯,佛隠寒云玉座開。
流水遠奔雙澗去,平林高擁四山來。
麒麟細草南東路,一望松門意自哀。
雪花好潔白,不待詠說知。區區取相似,今古同一辭。薛能比眾作,小去筆墨畦。誰能出千載,為雪立傳碑。四座且勿歌,聽我白雪詩。
天地于降雪,其功大艱難。去年暖風日,冬在春已還。山屏盡深碧,危溜聲亦潺。草萌各已動,梅花開最繁。爐火殆可謝,衣絮誰復言。推排臘已過,一變天更寒。飄風動木石,激射難出關。深房擁高燎,領肘曾不溫。仰視云壓疊,垂欲藉屋山。元氣不復呵,飛鳥折羽翰。誰排河漢流,欲墮莽蒼間。
道為黑風遮,凝凍無住著。紛紛成片縷,六出非刻削。初時漏余滴,雜雨猶可惡。迤邐縱飛灑,態狀不可名。或稀若有待,或密似相縈。或弱久宛轉,或狂自軒騰。群來信汗漫,孤飄亦零丁。屋角初漸斑,瓦溝忽皆平。坳漥一已滿,茅茨壓將傾。樹木遍封裹,岡山助崢嶸。階除斷纖穢,池臺有余清。流塵寂已掩,物象窅皆明。廚煙或中镵,里表仍孤擎。長街隠缺甃,荒城混觚棱。沙水渺相合,扁舟在圖屏。啄草鳥雀蹤,篆字遺縱橫。頓驚宇宙內,侈麗皆天成。引望誰倚樓,秀色亂目睛。
永懷衡門士,辛苦守六經。山藜不充腹,筆硯久已冰。柔茵坐中堂,誰問公與卿。世事泊無意,燭換猶飛觥。文犀壓朱箔,陽春謝秦箏。所處殊處所,苦樂固異情。誰致此不齊,上天意何營。蒼蒼不可問,奕奕灑未停。
明晨起相處,寒日已滿窗。井甃破圓素,砌苔還故蒼。萬物去復冒,顏色皆復常。融為大田水,其流日滂滂。方塘接深甽,澄徹碧玉光。豈惟癘疫消,庶驗百谷祥。愿彼守經士,幸可繼糗糧。憂民既非職,空致新詩章。
吾性雖嗜學,年少不自強。所至未及門,安能望其堂。
荏苒歲云幾,家事已獨當。經營食眾口,四方走遑遑。
一身如飛云,遇風任飄揚。山川浩無涯,險怪靡不嘗。
落日號虎豹,吾未停車箱。波濤動蛟龍,吾方進舟航。
所勤半天下,所濟一毫芒。最自憶往歲,病軀久羸尪。
呻吟千里外,蒼黃值親喪。母弟各在遠,訃歸恐驚惶。
兇禍甘獨任,危形載孤艎。崎嶇護旅櫬,緬邈投故鄉。
至今驚未定,生還乃非常。憂慮心膽耗,馳驅筋力傷。
況已近衰境,而常犯風霜。驅之久如此,負疴固宜長。
朝晡暫一飽,百回步空廊。未免廢坐臥,其能視縑緗。
新知固云少,舊學亦已忘。百家異旨趣,六經富文章。
其言既卓闊,其義固荒茫。古人至白首,搜窮敗肝腸。
僅名通一藝,著書欲煌煌。瑕疵自掩覆,后世更昭彰。
世久無孔子,指畫隨其方。后生以中才,胸臆妄度量。
彼專猶未達,吾慵復何望。端憂類童稚,習書倒偏傍。
況令議文物,規摹詎能詳。輪轅孰撓直,冠蓋孰??黃。
珪璋國之器,孰殺孰鋒铓。問十九未諭,其一猶面墻。
幾微言性命,萌兆審興亡。茲尤覺浩浩,吾詎免倀倀。
因思幸尚壯,曷不自激昂。前謀信已拙,來效庶云臧。
漸有田數畝,春秋可耕桑。休問就醫藥,疾病可消禳。
性本反澄澈,情田去榛荒。長編倚修架,大軸解深囊。
收功畏奔景,窺星起幽房。虛窗達深暝,明膏續飛光。
搜窮力雖憊,磨礪志須償。譬如勤種藝,無憂匱囷倉。
又如導涓涓,寧難致湯湯。昔廢漸開辟,新輸日收藏。
經營但亹亹,積累自穰穰。既多又須擇,儲精棄其糠。
一正以孔孟,其揮乃韓莊。賓朋顧空館,議論據方床。
試為出其有,始如宮應商。紛紜遇叩擊,律呂乃交相。
須臾極萬變,開闔爭陰陽。南山對塵案,相摩露青蒼。
百鳥聽徘徊,忽如來鳳凰。乃知千載后,坐可見虞唐。
施行雖未果,貯蓄豈非良。何殊廄中馬,縱龁草滿場。
形骸茍充實,氣力易騰驤。此求苦未晚,此志在堅剛。
如君七十少,梨栗有堅牙。
琴杖新行李,云泉舊世家。
講求栽樹法,拂拭釣魚車。
獨美今歸去,青衫脫有涯。
沙草正黃瀕海意,江梅還白故園情。
循除遠水春前急,繞郭空山雪后明。
林影易斜寒日短,角聲吹去暮云平。
最慚佳客忘形契,肯伴衰翁著屐行。
常讀賈誼書,愛其極理亂。言入筆未干,絳灌舌如鉆。
文帝不肯為,萬世為扼腕。漢道竟齷齪,席莫一日暖。
今讀君謨箴,句句到伊旦。窺國見肺肝,欲取以手浣。
何啻可痛哭,一一中世患。設施有隆理,如肉以丳貫。
可作天下藥,其應疾和緩。非獨起國痿,虜頸坐可絆。
圣賢方相逢,辨別絳與灌。萬不使斯言,以為后世恨。
世情袞袞利名間,子有高情獨閉關。
萬事長年拋似夢,一堂終日靜于山。
幽花得地無妍丑,好鳥窺人自往還。
藥箓棋枰俱我好,幾時能共此中閑。
方渠新鑿北林開,流水遙經畫閣來。
洗耳厭聞夸勢利,濯纓羞去傍塵埃。
不憂待月干詩筆,已欲看華泛酒杯。
卻憶虎溪橋上過,夜涼臨砌尚徘徊。
已應南陽氣,猶遲代邸來。
范镕歸獨化,綱理付群材。
禹會方無外,虞巡遂不回。
空驚柏城仗,簫鼓送余哀。
塵土淹沉客,詩書夢寐身。
又辭千里幕,去布一同春。
路想多歸戶,庭應絕澇民。
青衫莫嗟嘆,知已在陶鈞。
盡道君家教育深,義方高作靄儒林。
彩衣已是真郎貴,紫詔方旌昔日心。
鯉每趨庭惟獨立,鶴常和子自鳴陰。
此之能事人方信,勝積籝中十萬金。
數日山林間,嵬眼復傾耳。
煩襟一以換,飄若方外士。
今朝出谷口,已覺俗慮起。
可惜身上衣,斑班遂塵滓。
回首林下游,何年赤松子。
灸灼君所勸,感君書上辭。
勿難火艾痛,要使功名垂。
我道世所背,君知余有誰。
筋骸倘且健,學行肯教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