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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題

過郯城

作者: 秦煥 (清)

車輪喧轣轆,驅(qū)馬過荒城。

野闊樹無影,風寒沙有聲。

健兒行帶劍,牧豎坐談兵。

豈少匡時策,行行望帝京。

譯文

車輪發(fā)出轆轆的聲響,驅(qū)馬經(jīng)過荒涼的城池。野外廣闊,樹木稀疏幾乎不見影子;寒風凜冽,沙粒被吹得沙沙作響。健壯的士兵腰間佩劍行走,放牧的孩童坐著談論兵法。這世間哪里缺少匡救時世的良策?繼續(xù)向前,目光望向那遙遠的京城。

注釋

轣轆(lù lù):車輪滾動的聲音。

荒城:指郯城,因戰(zhàn)亂或荒涼而顯得蕭條的城池。

健兒:健壯的士兵或青年男子。

牧豎:牧童,豎為對孩童的謙稱。

匡時策:匡救時世的策略。

帝京:指京城,古代帝王所在的都城。

創(chuàng)作背景

郯城(今山東郯城)歷史上為南北交通要沖,多經(jīng)戰(zhàn)亂。詩人途經(jīng)此城時,見城池荒涼、曠野蕭瑟,卻又遇士兵帶劍、牧童談兵的場景,反映當時社會或處動蕩之境。詩中‘望帝京’或暗含詩人對朝廷采納良策、安定天下的期待,創(chuàng)作背景當與詩人旅途觀察及對時世的思考相關(guān)。

簡析

全詩以‘過荒城’為線索,前半寫景(荒寒之象),后半寫人(民間動態(tài)),末句直抒胸臆,概括了動蕩時期地方的蕭條與百姓對時局的關(guān)切,語言質(zhì)樸,情感深沉,展現(xiàn)詩人對國計民生的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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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班固 (兩漢)

  東都主人喟然而嘆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夸館室,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睹大漢之云為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皇位,由數(shù)朞而創(chuàng)萬代,蓋六籍所不能談,前圣靡得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橫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故婁敬度勢而獻其說,蕭公權(quán)宜而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吾子曾不是睹,顧曜后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jiān)于太清,以變子之惑志。

  往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于時之亂,生人幾亡,鬼神泯絕,壑無完柩,郛罔遺室,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jiān),乃致命乎圣皇。于是圣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圖,稽帝文,赫然發(fā)憤,應若興云,霆擊昆陽,憑怒雷震。遂超大河,跨北岳,立號高邑,建都河洛。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蕩滌,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系唐統(tǒng),接漢緒,茂育群生,恢復疆宇,勛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豈特方軌并跡,紛紛后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圣之險易云爾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內(nèi),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犧氏之所以基皇德也。分州土,立市朝,作盤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yè)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即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高祖。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案《六經(jīng)》而校德,眇古昔而論功,仁圣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

  至于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躬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然后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于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是以皇城之內(nèi),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外則因原野以作苑,填流泉而為沼,發(fā)蘋藻以潛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若乃順時節(jié)而蒐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歷《騶虞》,覽《駟》,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乘輿乃出。于是發(fā)鯨魚,鏗華鐘,登玉輅,乘時龍,鳳蓋棽麗,和鑾玲瓏,天官景從,寢威盛容。山靈護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鋋彗云,羽旄掃霓,旌旗拂天。焱焱炎炎,揚光飛文,吐焰生風,欱野噴山,日月為之奪明,丘陵為之搖震。遂集乎中囿,陳師案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然后舉烽伐鼓,申令三驅(qū),輶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fā)射范氏施御,弦不睼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未及去。指顧倏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余足,士怒未渫,先驅(qū)復路,屬車案節(jié)。于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祇,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熙,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徵。俯仰乎乾坤,參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蕩河源,東澹海漘,北動幽崖,南趯朱垠。殊方別區(qū),界絕而不鄰,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水栗,奔走而來賓。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會同漢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海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內(nèi)撫諸夏,外綏百蠻。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云龍之庭,陳百寮而贊群后,究皇儀而展帝容。于是庭實千品,旨酒萬鐘,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鼓鏗鍧,管弦燁煜。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武》備,泰古華。四夷間奏,德廣所及,僸佅兜離,罔不具集。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群臣醉,降煙熅,調(diào)元氣,然后撞鐘告罷,百寮遂退。

  于是圣上親萬方之歡娛,又沐浴于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于東作也。乃申舊間,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jié)儉,示太素。去后宮之麗飾,損乘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淫業(yè),興農(nóng)桑之盛務。遂令海內(nèi)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紝,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玄。恥纖靡而不服,賤奇麗而弗珍,捐金于山,沈珠于淵。于是百姓滌瑕蕩穢而鏡至清,形神寂漠,耳目弗營,嗜欲之源滅,廉恥之心生,莫不優(yōu)游而自得,玉潤而金聲。是以四海之內(nèi),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下舞上歌,蹈德詠仁。登降飫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玄德,讜言弘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

  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氏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德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溫故知新已難,而知德者鮮矣。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御,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達,萬方輻湊?秦嶺、九崚,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岳,帶河溯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臺、明堂,統(tǒng)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德之富?游俠逾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也?子徒習秦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也。識函谷之可關(guān),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也。

  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賓矍然失容,逡巡降階,惵然意下,捧手欲辭。”主人曰:“復位,今將授予以五篇之詩。”賓既卒業(yè)。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蓋乃遭遇乎斯時也。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其詩曰:

  明堂詩

  于昭明堂,明堂孔陽。   圣皇宗祀,穆穆煌煌。   上帝宴饗,五位時序。   誰其配之,世祖光武。   普天率土,各以其職。   猗歟緝熙,允懷多福。

  辟雍詩

  乃流辟雍,辟雍湯湯。   圣皇蒞止,造舟為梁。   皤皤國老,乃父乃兄。   抑抑威儀,孝友光明。   於赫太上,示我漢行。   洪化惟神,永觀厥成。

  靈臺詩

  乃經(jīng)靈臺,靈臺既崇。   帝勤時登,爰考休徵。   三光宣精,五行布序。   習習祥風,祁祁甘雨。   百谷蓁蓁,庶草蕃廡。   屢惟豊年,於皇樂胥。

  寶鼎詩

  岳修貢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浮云。   寶鼎見兮色紛縕。煥其炳兮被龍文。   登祖廟兮享圣神。昭靈德兮彌億年。

  白雉詩

  啟靈篇兮披瑞圖,獲白雉兮效素烏,嘉祥阜兮集皇都。   發(fā)皓羽兮奮翹英,容潔朗兮于純精。   彰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長兮膺天慶。


封燕然山銘

作者: 班固 (兩漢)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納于大麓,維清緝熙。乃與執(zhí)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于朔方。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暨南單于、東胡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云輜蔽路,萬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陣,蒞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絳天。遂陵高闕,下雞鹿,經(jīng)磧鹵,絕大漠,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然后四校橫徂,星流彗掃,蕭條萬里,野無遺寇。于是域滅區(qū)殫,反旆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qū)落,焚老上之龍庭。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茲所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盛德。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 剿兇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亙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載兮振萬世!


霍光傳(節(jié)選)

作者: 班固 (兩漢)

  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弟也。父中孺,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衛(wèi)少兒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因絕不相聞。久之,少兒女弟子夫得幸于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貴幸。既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未及求問,會為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東,河東太守郊迎,負弩矢先驅(qū)至平陽傳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趨入拜謁,將軍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中孺扶服叩頭,曰:“老臣得托命將軍,此天力也。”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而去。還,復過焉,乃將光西至長安,時年十余歲,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后,光為奉車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余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 征和二年,衛(wèi)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上年老,寵姬鉤弋趙倢伃有男,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以賜光。后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宮,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上曰:“君未諭前畫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及太仆上官桀為左將軍,搜粟都尉桑弘羊為御史大,皆拜臥內(nèi)床下,受遺詔輔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昭皇帝。帝年八歲,政事一決于光。遺詔封光為博陸侯。先是,后元年,侍中仆射莽何羅與弟重合侯通謀為逆,時光與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誅之,功未錄。武帝病,封璽書曰:"帝崩發(fā)書以從事。"遺詔封金日磾為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光為博陸侯,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時衛(wèi)尉王莽子男忽侍中,揚語曰:"帝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遺詔封三子事!群兒自相貴耳。"光聞之,切讓王莽,莽鴆殺忽。

  光為人沉靜詳審,長才七尺三寸,白皙,疏眉目,美須髯。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仆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聞其風采。殿中嘗有怪,一夜群臣相驚,光召尚符璽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增此郎秩二等。眾庶莫不多光。

  光與左將軍桀結(jié)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內(nèi)安女后宮為倢伃,數(shù)月立為皇后。父安為票騎將軍,封桑樂侯。光時休沐出,桀輒入代光決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長公主。公主內(nèi)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數(shù)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并為將軍,有椒房中宮之重,皇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事,由是與光爭權(quán)。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于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羽林,道上稱蹕,太官先置;又引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將軍長史敞亡功為搜粟都尉;又擅調(diào)益莫府校尉;光專權(quán)自恣,疑有非常,臣旦愿歸符璽,入宿衛(wèi),察奸臣變。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桑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zhí)退光。書奏,帝不肯下。

  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軍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屬耳。調(diào)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聽。

  后桀黨與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fā)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內(nèi)。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迄十三年,百姓充實,四夷賓服。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獨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nèi)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

  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亂。光憂懣,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nóng)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于古嘗有此否?”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后世稱其忠。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fā)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謚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令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于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后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于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于將軍,唯大將軍令。”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nèi)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nèi)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qū)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余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wèi),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系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shù)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當廢。……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于天,臣等駑怯,不能殺身報德。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愿王自愛,臣長不復見左右。”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于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于惡,光悉誅殺二百余人。出死,號呼市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廣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刺王反誅,其子不在議中。近親唯有衛(wèi)太子孫號皇曾孫在民間,咸稱述焉。光遂與丞相敞等上奏曰:“《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詔掖庭養(yǎng)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jīng)》,躬行節(jié)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劉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仆以軨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而光奉上皇帝璽綬,謁于高廟,是為孝宣皇帝。

  明年,下詔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誼也。大司馬大將軍光宿衛(wèi)忠正,宣德明恩,守節(jié)秉誼,以安宗廟。其以河北、東武陽益封光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賞賜前后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雜繒三萬匹,奴婢百七十人,馬二千匹,甲第一區(qū)。

  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云皆中郎將,云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lǐng)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wèi)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jù)于朝廷。光自后元秉持萬機,及上即位,乃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guān)白光,然后奏御天子。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光秉政前后二十年。地節(jié)二年春病篤,車駕自臨問光病,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曰:“愿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驃騎將軍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

  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太中大夫任宣與侍御史五人持節(jié)護喪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賜金錢、繒絮、繡被百領(lǐng),衣五十篋,璧珠璣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樅木外臧槨十五具。東園溫明,皆如乘輿制度。載光尸柩以辒辌車,黃屋在纛,發(fā)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陳至茂陵,以送其葬。謚曰宣成侯。發(fā)三河卒穿復士,起冢祠堂。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舊法。

  初,霍氏指西漢權(quán)臣霍光子孫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霍氏秉權(quán)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

  其后,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注:突,煙囪,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于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于上行,余各以功次座,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xiāng)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shù)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xiāng)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發(fā)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匹,后以為郎。

  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霍光從驂乘,上內(nèi)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后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于驂乘。”

  贊曰:霍光以結(jié)發(fā)內(nèi)侍,起于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于主。受襁褓之托,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quán)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shù),暗于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昔霍叔封于晉,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羈虜漢庭,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后嗣,世名忠孝,七世內(nèi)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云。


藝文志·諸子略

作者: 班固 (兩漢)

  儒家者流,蓋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經(jīng)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yè),已試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茍以嘩眾取寵。后進循之,是以五經(jīng)乖析,儒學漸衰,此辟儒之患。

  道家者流,蓋出于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后知秉要執(zhí)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shù)也。合于堯之克攘,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

  陰陽家者流,蓋出于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于禁忌,泥于小數(shù),舍人事而任鬼神。

  法家者流,蓋出于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易曰“先王以明罰飭法”,此其所長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于殘害至親,傷恩薄厚。

  名家者流,蓋出于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shù)。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及訐者為之,則茍鉤釽析亂而已。

  墨家者流,蓋出于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yǎng)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長也。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

  縱橫家者流,蓋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權(quán)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上詐諼而棄其信。

  雜家者流,蓋出于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及蕩者為之,則漫羨而無所歸心。

  農(nóng)家者流,蓋出于農(nóng)稷之官。播百谷,勸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長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悖上下之序。

  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然亦弗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

  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于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shù)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jīng)之支與流裔。使其人遭明王圣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圣久遠,道術(shù)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愈于野乎?若能修六藝之術(shù),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矣。


幽通賦

作者: 班固 (兩漢)

  系高頊之玄胄兮,氏中葉之炳靈。飖颽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揚聲。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于上京。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豈余身之足殉兮,違世業(yè)之可懷。靖潛處以永思兮,經(jīng)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

  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fā)于宵寐。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仿彿。攬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墜。吻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猶未察。黃神邈而靡質(zhì)兮,儀遺讖以臆對。曰乘高而臚神兮,道遐通而不迷。葛綿綿于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既訊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晉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

  承靈訓其虛徐兮,鎶盤桓而且俟。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紛屯邅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上圣迕而后拔兮,雖群黎之所御。昔衛(wèi)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管彎弧欲斃仇兮,仇作后而成己。變化故而相詭兮,孰云預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栗取吊于逌吉兮,王膺慶于所戚。叛回穴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單治里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nèi)逼。聿中和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隕身乎世禍。游圣門而靡救兮,雖覆醢其何補?固行行其必兇兮,免盜亂為賴道。形氣發(fā)于根柢兮,柯葉匯而零茂。恐魍魎之責景兮,羌未得其云已。

  黎淳耀于高辛兮,羋強大于南汜。嬴取威于伯儀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軌。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于龍虎。發(fā)還師以成命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鱗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姬。巽羽化于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道修長而世短兮,夐冥默而不周。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媯巢姜于孺筮兮,旦筭祀于契龜。宣曹興敗于下夢兮,魯衛(wèi)名謚于銘謠。妣聆呱而劾石兮,許相理而鞫條。道混成而自然兮,術(shù)同原而分流。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消息。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嬴縮。三欒同于一體兮,雖移易而不忒。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周賈蕩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鵩。

  所貴圣人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三仁殊于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紀焚躬以衛(wèi)上兮,皓頤志而弗傾。侯草木之區(qū)別兮,茍能實其必榮。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觀天網(wǎng)之纮覆兮,實棐諶而相訓。謨先圣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于千載。素文信而厎麟兮,漢賓祚于異代。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養(yǎng)流睇而猿號兮,李虎發(fā)而石開。非精誠其焉通兮,茍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耽躬于道真。登孔昊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jīng)。朝貞觀而夕化兮,猶諠己而遺形。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而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復心弘道,惟圣賢兮。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保身遺名,民之表兮。舍生取誼,以道用兮。憂傷夭物,忝莫痛兮。皓爾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幾,淪神域兮。


兩都賦序

作者: 班固 (兩漢)

  或曰:“賦者,古詩之流也。”昔成、康沒而頌聲寢,王澤竭而詩不作。大漢初定,日不暇給。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禮官,考文章,內(nèi)設金馬石渠之署,外興樂府協(xié)律之事,以興廢繼絕,潤色鴻業(yè)。是以眾庶悅豫,福應尤盛,《白麟》《赤雁》《芝房》《寶鼎》之歌,薦于郊廟。神雀、五鳳、甘露、黃龍之瑞,以為年紀。故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虞丘壽王、東方朔、枚皋、王褒、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寬、太常孔臧、太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德、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間作。或以抒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雍容揄揚,著于后嗣,抑亦雅頌之亞也。故孝成之世,論而錄之,蓋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漢之文章,炳焉與三代同風。

  且夫道有夷隆,學有麤密,因時而建德者,不以遠近易則。故皋陶歌虞,奚斯頌魯,同見采于孔氏,列于《詩》《書》,其義一也。稽之上古則如彼,考之漢室又如此。斯事雖細,然先臣之舊式,國家之遺美,不可闕也。臣竊見海內(nèi)清平,朝廷無事,京師修宮室,浚城隍,起苑囿,以備制度。西土耆老,咸懷怨思,冀上之眷顧,而盛稱長安舊制,有陋雒邑之議。故臣作《兩都賦》,以極眾人之所眩曜,折以今之法度。


自傷賦

作者: 班婕妤 (兩漢)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于宮闕兮,充下陳于后庭。蒙圣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盛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于增城。既過幸于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壘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jiān)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哀褒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

  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歷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襁褓而離災,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日晻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于罪郵。奉共養(yǎng)于東宮兮,讬長信之末流。共灑掃于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愿歸骨于山在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華殿塵兮玉階苔,中庭萋兮綠草生。廣室陰兮帷幄暗,房櫳虛兮風冷冷。感帷裳兮發(fā)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御兮誰為榮?俯視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視兮云屋,雙涕兮橫流。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勉娛情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


搗素賦

作者: 班婕妤 (兩漢)

  測平分以知歲,酌玉衡之初臨。見禽華以麃色,聽霜鶴之傳音。佇風軒而結(jié)睇,對愁云之浮沉。雖松梧之貞脆,豈榮雕其異心。

  若乃廣儲懸月,暉水流清,桂露朝滿,涼衿夕輕。燕姜含蘭而未吐,趙女抽簧而絕聲。改容飾而相命,卷霜帛而下庭。曳羅裙之綺靡,振珠佩之精明。

  若乃盼睞生姿,動容多制,弱態(tài)含羞,妖風靡麗。皎若明魄之生崖,煥若荷華之昭晰;調(diào)鉛無以玉其貌,凝朱不能異其唇;勝云霞之邇?nèi)眨铺依钪虼骸<t黛相媚,綺組流光,笑笑移妍,步步生芳。兩靨如點,雙眉如張。頹肌柔液,音性閑良。

  于是投香杵,扣玟砧,擇鸞聲,爭鳳音。梧因虛而調(diào)遠,柱由貞而響沉。散繁輕而浮捷,節(jié)疏亮而清深。含笙總筑,比玉兼金;不塤不篪,匪瑟匪琴。或旅環(huán)而舒郁,或相參而不雜,或?qū)⑼羞€,或已離而復合。翔鴻為之徘徊,落英為之颯沓。調(diào)非常律,聲無定本。任落手之參差,從風飚之遠近。或連躍而更投,或暫舒而長卷。清寡鸞之命群,哀離鶴之歸晚。茍是時也,鐘期改聽,伯牙弛琴,桑間絕響,濮上停音;蕭史編管以擬吹,周王調(diào)笙以象吟。

  若乃窈窕姝妙之年,幽閑貞專之性,符皎日之心,甘首疾之病,歌采綠之章,發(fā)東山之詠。望明月而撫心,對秋風而掩鏡。

  閱絞練之初成,擇玄黃之妙匹,準華裁于昔時,疑異形于今日;想嬌奢之或至,許椒蘭之多術(shù),熏陋制止之無韻,慮蛾眉之為魄。懷百憂之盈抱,空千里兮吟淚。

  侈長袖于妍襖,綴半月于蘭襟。表纖手于微縫,庶見跡而知心。計修路之遐敻, 怨芳菲之易泄。書既封而重題,笥已緘而更結(jié)。漸行客而無言,還空房而掩咽。


自悼賦

作者: 班婕妤 (兩漢)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于宮闕兮,充下陳為后庭。蒙圣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圣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于增成。既過幸于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累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jiān)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哀褒、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歷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襁褓而離災。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于罪郵。奉共養(yǎng)于東宮兮,托長信之末流。共灑掃于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愿歸骨于山足兮,依松柏之余休。

  重曰: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華殿塵兮玉階菭,中庭萋兮綠草生。廣室陰兮幃幄暗,房櫳虛兮風泠泠。感帷裳兮發(fā)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御兮誰為榮?俯視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仰視兮云屋,雙涕兮橫流。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


童心說

作者: 李贄 (明代)

  龍洞山農(nóng)敘《西廂》,末語云:“知者勿謂我尚有童心可也。”夫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為不可,是以真心為不可也。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復有初矣。 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夫心之初,曷可失也?然童心胡然而遽失也。

  蓋方其始也,有聞見從耳目而入,而以為主于其內(nèi)而童心失。其長也,有道理從聞見而入,而以為主于其內(nèi)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聞見日以益多,則所知所覺日以益廣,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務欲以揚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務欲以掩之而童心失。夫道理聞見,皆自多讀書識義理而來也。古之圣人,曷嘗不讀書哉。然縱不讀書,童心固自在也;縱多讀書,亦以護此童心而使之勿失焉耳,非若學者反以多讀書識義理而反障之也。夫?qū)W者既以多讀書識義理障其童心矣,圣人又何用多著書立言以障學人為耶?童心既障,于是發(fā)而為言語,則言語不由衷;見而為政事,則政事無根柢;著而為文辭,則文辭不能達。非內(nèi)含于章美也,非篤實生輝光也,欲求一句有德之言,卒不可得,所以者何?以童心既障,而以從外入者聞見道理為之心也。

  夫既以聞見道理為心矣,則所言者皆聞見道理之言,非童心自出之言也,言雖工,于我何與?豈非以假人言假言,而事假事、文假文乎!蓋其人既假,則無所不假矣。由是而以假言與假人言,則假人喜;以假事與假人道,則假人喜;以假文與假人談,則假人喜。無所不假,則無所不喜。滿場是假,矮人何辯也。然則雖有天下之至文,其湮滅于假人而不盡見于后世者,又豈少哉!何也?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茍童心常存,則道理不行,聞見不立,無時不文,無人不文,無一樣創(chuàng)制體格文字而非文者。詩何必古《選》,文何必先秦,降而為六朝,變而為近體,又變而為傳奇,變而為院本,為雜劇,為《西廂》曲,為《水滸傳》,為今之舉子業(yè),皆古今至文,不可得而時勢先后論也·故吾因是而有感于童心者之自文也,更說什么六經(jīng),更說什么《語》、《孟》乎!

  夫六經(jīng)、《語》、《孟》,非其史官過為褒崇之詞,則其臣子極為贊美之語,又不然,則其迂闊門徒、懵懂弟子,記憶師說,有頭無尾,得后遺前,隨其所見,筆之于書。后學不察,便謂出自圣人之口也,決定目之為經(jīng)矣,孰知其大半非圣人之言乎?縱出自圣人,要亦有為而發(fā),不過因病發(fā)藥,隨時處方,以救此一等懵懂弟子,迂闊門徒云耳。醫(yī)藥假病,方難定執(zhí),是豈可遽以為萬世之至論乎?然則六經(jīng)、《語》、《孟》,乃道學之口實,假人之淵藪也,斷斷乎其不可以語于童心之言明矣。嗚呼!吾又安得真正大圣人童心未曾失者而與之一言文哉!


又與焦弱侯

作者: 李贄 (明代)

  鄭子玄者,丘長孺父子之文會友也。文雖不如其父子,而質(zhì)實有恥,不肯講學,亦可喜,故喜之。蓋彼全不曾親見顏、曾、思、孟,又不曾親見周、程、張、朱,但見今之講周、程、張、朱者,以為周、程、張、朱實實如是爾也,故恥而不肯講。不講雖是過,然使學者恥而不講,以為周、程、張、朱卒如是而止,則今之講周、程、張、朱者可誅也。彼以為周、程、張、朱者皆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講道德,說仁義自若也;又從而嘵嘵然語人曰:“我欲厲俗而風世。”彼謂敗俗傷世者,莫甚于講周、程、張、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講。然則不講亦未為過矣。

  黃生過此,聞其自京師往長蘆抽豐,復跟長蘆長官別赴新任。至九江,遇一顯者,乃舍舊從新,隨轉(zhuǎn)而北,沖風冒寒,不顧年老生死。既到麻城,見我言曰:“我欲游嵩少,彼顯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是以至此。然顯者俟我于城中,勢不能一宿。回日當復道此,道此則多聚三五日而別,茲卒卒誠難割舍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實為林汝寧好一口食難割舍耳。然林汝寧向者三任,彼無一任不往,往必滿載而歸,茲尚未厭足,如餓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為游嵩少。夫以游嵩少藏林汝寧之抽豐來嗛我;又恐林汝寧之疑其為再尋己也,復以舍不得李卓老,當再來訪李卓老,以嗛林汝寧:名利兩得,身行俱全。我與林汝寧幾皆在其術(shù)中而不悟矣;可不謂巧乎!今之道學,何以異此!

  由此觀之,今之所謂圣人者,其與今之所謂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異耳。幸而能詩,則自稱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詩,則辭卻山人而以圣人名。幸而能講良知,則自稱曰圣人;不幸而不能講良知,則謝卻圣人而以山人稱。展轉(zhuǎn)反復,以欺世獲利。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商賈,既已可鄙矣,乃反掩抽豐而顯嵩少,謂人可得而欺焉,尤可鄙也!今之講道德性命者,皆游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于高官重祿,好田宅,美風水,以為子孫蔭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寧,以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則鄭子玄之不肯講學,信乎其不足怪矣。

  且商賈亦何可鄙之有?挾數(shù)萬之貲,經(jīng)風濤之險,受辱于關(guān)吏,忍詬于市易,辛勤萬狀,所挾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結(jié)于卿大夫之門,然后可以收其利而遠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為商賈,則其實不持一文;稱之為山人,則非公卿之門不履,故可賤耳。雖然,我寧無有是乎?然安知我無商賈之行之心,而釋迦其衣以欺世而盜名也耶?有則幸為我加誅,我不護痛也。雖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買田宅,求風水等事,決知免矣。


云中僧舍芍藥·其二

作者: 李贄 (明代)

笑時傾城傾國,愁時倚樹憑闌。 爾但一開兩朵,我來萬水千山。


黑漆弩·游金山寺

作者: 王惲 (元代)

鄰曲子嚴伯昌,嘗以《黑漆弩》侑酒。省郎仲先謂余曰:“詞雖佳,曲名似未雅。若就以‘江南煙雨’目之何如?”予曰:“昔東坡作《念奴》曲,后人愛之,易其名為《酹江月》,其誰曰不然?”仲先因請余效顰。遂追賦《游金山寺》一闋,倚其聲而歌之。昔漢儒家畜聲伎,唐人例有音學。而今之樂府,用力多而難為工,縱使有成,未免筆墨勸淫為俠耳。渠輩年少氣銳,淵源正學,不致費日力于此也。其詞曰:

蒼波萬頃孤岑矗,是一片水面上天竺。金鰲頭滿咽三杯,吸盡江山濃綠。蛟龍慮恐下燃犀,風起浪翻如屋。任夕陽歸棹縱橫,待償我平生不足。


通志總序

作者: 鄭樵 (宋代)

  百川異趨,必會于海,然后九洲無浸淫之患;萬國殊途,必通諸夏,然后八荒無壅滯之憂,會通之義大矣哉!

  自書契以來,立言者雖多,惟仲尼以天縱之圣,故總《詩》《書》《禮》《樂》而會于一手,然后能同天下之文,貫二帝三王而通為一家,然后能極古今之變。是以其道光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不能及。

  仲尼既沒,百家諸子興焉,各效《論語》以空言著書(《論語》門徒集仲尼語),至于歷代實跡,無所紀系;迨漢建元、元封之后,司馬氏父子出焉。司馬氏世司典籍,工于制作,故能上稽仲尼之意,會《詩》《書》《左傳》《國語》《世本》《戰(zhàn)國策》《楚漢春秋》之言,通黃帝、堯、舜至于秦、漢之世,勒為一書,分為五體:“本紀”紀年,“世家”傳代,“表”以正歷,“書”以類事,“傳”以著人,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學者不能舍其書。《六經(jīng)》之后,惟有此作。故謂周公五百歲有孔子,孔子五百歲在斯!是其所以自待者不淺。

  然大著述者,必深于博雅,而盡見天下之書,然后無遺恨。當遷之時,挾書之律初除,得書之路未廣,亙?nèi)曛芳舟堄谄摺朔N書,所可為遷恨者,博不足也。凡著書者,雖采前人之書,必自成一家言。左氏,楚人也,所見多矣,而其書盡楚人之辭;公羊,齊人也,所見聞多矣,而其書皆齊人之語。今遷書全用舊文,間以俚語,良由采摭未備,筆削不遑,故曰:“予不敢墜先人之言,乃述故事,整齊其傳,非所謂作也”。劉知已亦譏其多聚舊記,時插雜言。所可為遷恨者,雅不足也。大抵開基之人不免草創(chuàng),全屬繼志之士為之彌縫。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其實一也。《乘》、《梼杌》無善后之人,故其書不行。《春秋》得仲尼推挽于前,左氏推之于后,故其書與日月并傳。不然,則一卷書目,安能行于世!

  自《春秋》之后,惟《史記》擅制作之規(guī)模。不幸班固非其人,遂失會通之旨,司馬氏之門戶自此衰矣。班固者,浮華之土也,全無學術(shù),專事剽竊。肅宗問以制禮作樂之事,固對以在京諸儒必能知之。儻臣鄰皆如此,則顧問何取焉?及諸儒各有所陳,固惟竊叔孫通十二篇之儀,以塞白而已。肅宗知其淺陋,故語竇憲曰:“公爰班固而忽崔骃,此葉公之好龍也。”固于當時,已有定價;如此人材,將何著述!《史記》一書,功在十《表》,猶衣裳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班固不通,旁行邪上,以古今人物強立差等,且謂漢紹堯運,自當繼堯,非遷作《史記》廁于秦、項,此則無稽之談也。由其斷漢為書,是致周、秦不相因,古今成間隔。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盡竊遷書,不以為慚;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資于賈逵、劉韻,復不以為恥。況又有曹大家終篇,則固之自為書也幾希!往往出固之胸中者,《古今人表》耳,他人無此謬也。后世眾手修書,道傍筑室;掠人之文,竊鐘掩耳,皆固之作俑也。固之事業(yè)如此,后來史家奔走班固而不暇,何能測其深淺!遷之于固,如龍之于豬,奈何諸史棄遷而用固,劉知已之徒尊班而抑馬,且善學司馬遷者,莫如班彪。彪續(xù)遷書,自孝武至于后議,欲令后人之續(xù)已,如已之續(xù)遷;既無衍文,又無絕緒,世世相承,如出一手,善乎其繼志也,其書不可得而見。所可見者,元、成二帝贊耳。皆于本紀之外,別記所聞,可謂深入太史公之閫奧矣。

  凡左氏之有“君子曰”者,皆經(jīng)之新意;《史記》之有“太史公曰”者,皆史之外事,不為褒貶也。間有及褒貶者,褚先生之徒雜之耳。且紀傳之中,既載善惡,足為鑒戒,何必于紀傳之后更加褒貶?此乃諸生決科之文,安可施于著述?殆非遷、彪之意。況謂之贊,豈有貶辭?后之史家,或謂之“論”,或謂之“序”,或謂之“銓”,或謂之“評”,皆效班固,臣不得不劇論固也。司馬談有其書,而司馬遷能成其父志;班彪有其業(yè),而班固不能讀父之書。固為彪之子,既不能保其身,又不能傳其業(yè),又不能教其子,為人如此,安在乎言天下法!范曄、陳壽之徒繼踵,率皆輕薄無行,以速罪辜,安在乎筆削而為信史也!

  孔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此言相因也。自班固斷代為史,無復相因之義,雖有仲尼之圣,亦莫知其損益,會通之道,自此失矣!語其同也,則紀而復紀,一帝而有數(shù)紀;傳而復傳,一人而有數(shù)傳。天文者,千古不易之象,而世世作《天文志》;《洪范五行》者,一家之書,而世世序《五行傳》。如此之類,豈勝繁文?語其異者,則前王不列于后王,后事不接于前事,郡縣各為區(qū)域,而昧遷革之源;禮樂自為更張,遂成殊俗之政。如此之類,豈勝斷綆!

  曹、魏指吳、蜀為寇,北朝指東晉為僭;南謂北為索虜,北謂南為島夷。《齊史》稱梁軍為義軍,謀人之國可謂義乎?《隋書》稱唐兵為義兵,伐人之君可以為義乎?房玄齡董史冊,故房彥謙擅美名;虞世南預修書,故虞荔、虞寄有嘉傳。甚者,桀犬吠堯,吠非其主;《晉史》黨晉而不有魏,凡忠于魏者,目為叛臣,王凌、諸葛誕、毋邱儉之徒抱屈黃壤;《齊史》黨齊而不有宋,凡忠于宋者,目為逆黨,袁粲、劉秉、沈攸之之徒含冤九泉。噫!天日在上,安可如斯?似此之類,歷世有之。傷風敗義,莫大乎此!

  遷法既失,固弊日深,自東都至江左,無一人能覺其非。惟梁武帝為此慨然,乃命吳均作《通史》,上自太初,下終齊室,書未成而均卒。隋楊素又奏令陸從典續(xù)《史記》訖于隋,書未成而免官。豈天之勒斯文而不傳與?抑非其人而不佑之與?自唐之后,又莫覺其非,凡秉史筆者,皆準《春秋》,專事褒貶。夫《春秋》以約文見義,若無傳釋,則善惡難明;史冊以詳文該事,善惡已彰,無待美刺。讀蕭、曹之行事,豈不知其忠良?見莽、卓之所為,豈不知其兇逆?夫史者,國之大典也,而當職之人,不知留意于憲章,徒相尚于言語,正猶當家之婦,不事饔飧,專鼓唇舌,縱然得勝,豈能肥家?此臣之所深恥也。

  江淹有言:“修史之難,無出于志。”誠以志者,憲章所系,非老于典故者,不能為也。不比紀、傳,紀則以年系事,傳則以事系人,儒學之士皆能為之。惟有志難,其次如表,所以范曄、陳壽之徒能為紀、傳而不敢作表、志。志之大原,起于《爾雅》,司馬遷曰“書”,班固曰“志”,蔡邕曰“意”,華嶠曰“典”,張勃曰“錄”,何法盛曰“說”,余史并承班固,謂之“志”,皆詳于浮言,略于事實,不足以盡《爾雅》之義。臣今總天下學術(shù)而倏其綱目,名之曰“略”。凡二十略,百代之憲章,學者之能事,盡于此矣!其五略,漢、唐諸儒所得而聞;其十五略,漢唐諸儒所不得而聞也。

  生民之本,在于姓氏;帝王之制,各有區(qū)分。男子稱氏,所以別貴賤;女子稱姓,所以別婚姻,不相紊濫。秦并六國,姓氏混而為一。自漢至唐,歷世有其書,而皆不明姓氏。原此一家之學,倡于左氏,因生賜姓,胙士命氏,又以字、以謚為官,以邑命氏,邑亦士也。左氏所言,惟茲五者。臣今所推,有三十二類,左氏不得有聞,故作《氏族略》。

  書契之本,見于文字。獨體為文,合體為字。文有子母,主類為母,從類為子。凡為字書者,皆不識子母。文字之本,出于六書。象形,指事,文也;會意,諧聲,轉(zhuǎn)注,字也;假借者,文與字也。原此一家之學,亦倡于左氏。然止戈為武,不識諧聲;反正為乏,又昧象形。左氏既不別其源,后人何能別其流?是致小學一家,皆成鹵莽。經(jīng)旨不明,穿鑿蜂起,盡由于此。臣于是驅(qū)天下文字盡歸六書。軍律既明,士乃用命,故作《六書略》。

  天籟之本,自成經(jīng)緯。縱有四聲以成經(jīng),橫有七音以成緯。皇頡制字,深達此機;江左四聲,反沒其旨。凡為韻書者,皆有經(jīng)無緯。字書眼學,韻書耳學。眼學以母為主,耳學以子為主。母主形,子主聲,二家俱失所主。今欲明七音之本,擴六合之情,然后能宣仲尼之教,以及人間之俗,使裔夷之俘皆知禮,故作《七音略》。

  天文之家,在于圖象。民事必本于時,時序必本于天。為天文志者,有義無象,莫能知天。臣今取隋丹元子《步天歌》,句中有圖,言下成象;靈臺所用,可以仰觀。不取甘石本經(jīng),惑人以妖妄,速人于罪累,故作《天文略》。

  地理之家,在于封圻。而封圻之要,在于山川。《禹貢》九洲,皆以山川定其經(jīng)界。九洲有時而移,山川千古不易,是故《禹貢》之圖,至今可別。班固《地理》主于郡國,無所底止,雖有其書,不如無也。后之史氏,正以方隅;郡國并遷,方偶顛錯,皆因司馬遷無地理書,班固為之創(chuàng)始,至此一家,俱成謬舉。臣今準《禹貢》之書而理川源,本《開元十道圖》,以續(xù)古今,故作《地理略》。

  都邑之本,金湯之業(yè)。史氏不書,《黃圖》難考。臣上稽三皇、五帝之形勢,遠探四夷、八蠻之巢穴,仍以梁汴者,四朝舊都,為痛定之戒;南陽者,疑若可為中原之新宅,故作《都邑略》。

  謚法一家,國之大典。史氏無其書,奉常失其旨。周人以諱事神,謚法之所由起也。古之帝王,存亡皆用名。自堯、舜、禹、湯至于桀、紂,皆名也。周公制禮,不忍名其先君;武王受命后,乃追謚太王、王季、文王,此謚法所由立也。本無其書,后世偽作周公謚法,欲以生前之善惡,為死后之勸懲。且周公之意,既不忍稱其名,豈忍稱其惡?如是,則《春秋》為尊者諱,不可行乎周公矣,此不道之言也。幽、厲、恒靈之字,本無兇義,謚法欲名其惡,則引辭以遷就其意。何為皇額制字,使字與義合,而周公作法,使字與義離?臣今所纂,并以一字見義,削去引辭,而除其曲說,故作《謚法》。

  祭器者,古人飲食之器也。今之祭器,出于禮圖,徒務說義,不思適用。形制既乘,豈便歆享?夫祭器尚象者,古之道也。器之大者如罍,故取諸云、山;其次莫如尊,故取諸牛、象;其次莫如彝,故取諸雞、鳳;最小者莫如爵,故取諸雀。其制皆象其形,鑿項及背以出內(nèi)酒。惟劉杳能說其義,故引魯郡地中所得齊子尾送女器有“犧尊”及齊景公家書所得“牛尊”、“象尊”以為證,其義甚明,世莫能用。故作《器服略》。

  樂以詩為本,詩以聲為用。風土之音曰“風”,朝廷之音曰“雅”,宗廟之音曰“頌”。仲尼編《詩》,為正樂也。以風雅頌之歌,為燕享祭祀之樂。工歌《鹿鳴》之三,笙吹《南陔》之三,歌間《魚麗》之三,笙間《崇邱》之三,此大合樂之道。古者絲竹有譜無辭,所以六笙但存其名。序《詩》之人,不知此理,謂之有其義而亡其辭。良由漢立齊、魯、韓、毛四家博士,各以義言《詩》,遂使聲歌之道微。至后漢之末,《詩》三百僅能傳《鹿鳴》《騶虞》《伐檀》《文王》四篇之聲而已。太和末,又失其三,至晉室,《鹿嗚》一篇又無傳。自《鹿鳴》不傳,后世不復聞詩。然詩者,人心之樂也,不以世之興衰而存亡。繼風、雅之作者,樂府也。史家不明仲尼之意,棄樂府不收,乃取工伎之作以為志。臣舊作《系聲樂府》以集漢魏之辭,正為此也。今取篇目以為次,曰樂府正聲者,所以明風、雅;曰祀享正聲者,所以明頌。又以琴操明絲竹,以遺聲準逸詩。語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此仲尼所以正舞也。“韶”即文舞,“武”即武舞。古樂甚希,而文、武二舞猶傳于后世。良由有節(jié)而無辭,不為以說家所惑,故得全仲尼之意。五聲、八音,十二律者,樂之制也,故作《樂略》。

  學術(shù)之茍且,由源流之不分。書籍之散亡,由編次之無紀。《易》雖一書,而有十六種學:有傳學,有注學,有章句學,有圖學,有數(shù)學,有讖緯學,總得總言《易》類乎?《詩》雖一書,而有十二種學:有詁訓學,有傳學,有注學,有圖學,有譜學,有名物學,總得總言《詩》類乎?道家則有道書,有道經(jīng),有科儀,有符篆,有吐納丹田,有爐火外丹,凡二十五種,皆道家,而渾為一家,可乎?醫(yī)方則有脈經(jīng),有灸經(jīng),有本草,有方書,有炮炙,有病源,有婦人,有小兒,凡二十六種,皆醫(yī)家,而渾為一家,可乎?故作《藝文略》。

  冊府之藏,不患無書;校讎之司,未聞其法。欲三館無素餐之人,四庫無蠹魚之簡,千章萬卷,日見流通,故作《校讎略》。

  河出《圖》,天地有自然之象,圖譜之學由此而興;洛出《書》,天地有自然之文,書籍之學由此而出。圖成經(jīng),書成緯,一經(jīng)一緯,錯綜而成文。古之學者,左圖右書,不可偏廢。劉氏作《七略》,收書不收圖;班固即其書為《藝文志》。自此以還,圖譜日亡,書籍日冗,所以困后學而墜良材者,皆由于此。何哉?即圖而求易;即書而求難。舍易從難,成功者少。臣乃立書二記:一曰記有,記今之所有者,不可不聚;二曰記無,記今所無者,不可不求。故作《圖譜略》。

  方冊者,古人之言語;款識者,古人之貌。方冊所載,經(jīng)數(shù)千萬傳;款識所勒,猶存其舊。蓋金石之功,寒暑不變,以茲稽古,庶不失真。今藝文有志,而金石無紀。臣于是采三皇五帝之泉幣,三王之鼎彝,秦人之石鼓,漢魏之豐碑。上自蒼頡石室之文,下逮唐人之書,各列其人而名其地,故作《金石略》。

  《洪范五行傳》者,巫瞽之學也。歷代史官皆本之以作五行志。天地之間,災祥萬種;人間禍福,冥不可知,若之何一蟲之妖,一物之戾,皆繩之于五行!又若之何晉厲公一視之遠,周單子一言之徐,而能關(guān)于五行之沴乎?晉申公一衣之偏,鄭子臧一冠之異,而能關(guān)于五行之沴乎?董仲舒以陰陽之學,倡以此說,本于《春秋》,牽和附會。歷代史官,自愚其心目,俯首以受籠罩而欺天下。臣故削去五行,而作《災祥略》。

  語言之理易推,名物之狀難識。農(nóng)圃之人識田野之物,而不達《詩》《書》之旨;儒生達《詩》《書》之旨,而不識田野之物。五方之名本殊,萬物之形不一,必廣覽動植,洞見幽潛,通鳥獸之情狀,察草本之精神,然后參之載籍,明其品匯,故作《昆蟲草木略》。

  凡十五略,出臣胸臆,不涉漢、唐諸儒議論。《禮略》所以敘五禮,《職官略》所以秩百官,《選舉略》言掄材方,《刑法略》言用刑之術(shù),《食貨略》言財貨之源流,凡茲五略,雖本前人之典,亦非諸史之文也。

  古者記事之史謂之志。《書大傳》曰:“天子有問無對,責之疑;有志而不志,責之丞。”是以宋、鄭之史,皆謂之志。太史公更志為記,今謂之志,本其舊也。桓君山曰:“太史公《三代世表》旁行邪上,并效《周譜》。”古者紀年別系之書謂之譜,太史公改而為表,今復表為譜,率從舊也。然西周經(jīng)幽王之亂,紀載無傳,故《春秋》編年以東周為始。自皇甫謐作《帝王世紀》及《年歷》,上極三皇,譙周、陶弘景之徒,皆有其書。學者疑之,而以太史公編年為正,故其年始于共和。然共和之名,已不可據(jù),況其年乎?仲尼著書,斷自唐、虞,而紀年始于魯隱,以西周之年無所考也。今之所譜,自《春秋》前稱世,謂之世譜;《春秋》之后稱年,謂之年譜。太史公紀年以六甲,后之紀年者以六十甲,或不用六十甲而用歲陰、歲陽之名。今之所譜,即太史公法,既簡且明,循環(huán)無滯。禮言臨文不諱,謂私諱不可施之于公也。若廟諱,則無所不避。自漢、唐,史官皆避諱,惟《新唐書》無所避。臣今所修,準舊例,間有不得而避者,如謚法之類,改易本字,則其義不行,故亦唐舊(漢景帝名啟,改啟為開;安帝名慶,改慶為賀;唐太祖名虎,改虎為武;高祖名淵,改淵為水。若章懷太子注《后漢書》,則濯龍淵不得而為諱;杜佑作《通典》,則虎賁不得而諱)。

  夫?qū)W術(shù)超詣,本乎心識,如人入海,一人一深。臣之二十略,皆臣自有所得,不用舊史之文。紀傳者,編年紀事之實跡,自有成規(guī),不為智而增,不為愚而減,故于紀傳即其舊文,從而損益。若紀有詔之辭,傳書有疏之章,入之為書,則據(jù)實事;慎之別錄,則見類例。《唐書》、《五代史》皆本朝大臣所修,微臣所不敢議,故紀傳訖隋。若禮樂政刑,務存因革,故引而至唐云。

  嗚呼!酒醴之未,自然澆漓;學術(shù)之末,自然淺近;九流設教,至未皆弊。然他教之弊,惟在典刑;惟儒一家,去本太遠。此理何由?班固有言:“自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開第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訖于元始,百有余年。傳業(yè)者寢盛,枝葉繁滋,一經(jīng)說至百余萬言,大師眾至千余人,蓋祿利之路然也。”且百年之間,其患如此;千載之后,弊將若何?況祿利之路,必由科目;科目之設,必由乎文辭。三百篇之《詩》,盡在聲歌,自置《詩》博士以來,學者不聞一篇之《詩》;六十四卦之《易》,該于象數(shù),自置《易》博士以來,學者不見一卦之《易》。皇頡制字,盡由六書,漢立小學,凡文字之家,不明一字之宗。伶?zhèn)愔坡桑M本七音;江左置聲韻,凡音律一家,不達一音之旨。經(jīng)既茍且,史又荒唐,如此流離,何時返本?道于污隆存乎時,時之通塞存乎數(shù),儒學之弊,至此而極!寒極則暑來,否極則泰來,此自然之道也。臣蒲柳之質(zhì),無復余齡,蔡藿之心,惟期盛世!謹序


  予初游潭上,自旱西門左行城陰下,蘆葦成洲,隙中露潭影。七夕再來,又見城端柳窮為竹,竹窮皆蘆,蘆青青達于園林。后五日,獻孺召焉。止生坐森閣未歸,潘子景升、鐘子伯敬由蘆洲來,予與林氏兄弟由華林園、謝公墩取微徑南來,皆會于潭上。潭上者,有靈應,觀之。

  岡合陂陀,木杪之水墜于潭。清涼一帶,坐灌其后,與潭邊人家檐溜溝勺入浚潭中,冬夏一深。閣去潭雖三丈余,若在潭中立;筏行潭無所不之,反若往水軒。潭以北,蓮葉未敗,方作秋香氣,令筏先就之。又愛隔岸林木,有朱垣點深翠中,令筏泊之。初上蒙翳,忽復得路,登登至岡。岡外野疇方塘,遠湖近圃。宋子指謂予曰:“此中深可住。若岡下結(jié)廬,辟一上山徑,頫空杳之潭,收前后之綠,天下升平,老此無憾矣!”已而茅子至,又以告茅子。

  是時殘陽接月,晚霞四起,朱光下射,水地霞天。始猶紅洲邊,已而潭左方紅,已而紅在蓮葉下起,已而盡潭皆頳。明霞作底,五色忽復雜之。下岡尋筏,月已待我半潭。乃回篙泊新亭柳下,看月浮波際,金光數(shù)十道,如七夕電影,柳絲垂垂拜月。無論明宵,諸君試思前番風雨乎?相與上閣,周望不去。適有燈起薈蔚中,殊可愛。或曰:“此漁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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