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遣興五十八首 其四十一
縛饑篾用千尋竹,
補衲毛看一寸龜。
無處捫天求口耳,
有時向佛索須眉。
寸絲脫盡云為繭,
疊浪橫行水有皮。
幸剪豐干如鴝鵒,
閭邱無路得相知。
縛饑篾用千尋竹,
補衲毛看一寸龜。
無處捫天求口耳,
有時向佛索須眉。
寸絲脫盡云為繭,
疊浪橫行水有皮。
幸剪豐干如鴝鵒,
閭邱無路得相知。
用千尋長的竹子編織竹篾來束縛饑餓,補綴僧衣卻只能找到一寸龜毛(虛幻之物)。無處可摸天來求得口耳之需,有時只能向佛祈求胡須眉毛(具體幫助)。寸絲脫盡后云氣化作繭房,層層波浪翻涌水面似有層皮。幸而剪得豐干禪師如八哥般的機鋒,可惜閭邱胤已無途徑相知。
千尋:古代八尺為一尋,千尋形容極長。
補衲(nà):補綴僧衣,衲指僧衣。
一寸龜:龜毛兔角為佛教經典中虛幻無實之物,此處喻指難以尋覓的微小幫助。
捫天:摸天,喻求告無門。
須眉:代指具體的身體特征,此處指實際的援助。
豐干:唐代天臺山國清寺高僧,傳說能騎虎,言行奇崛。
鴝鵒(qú yù):八哥,此處借指機鋒妙語。
閭邱:指閭邱胤,唐代臺州刺史,曾與豐干有交往典故。
《廣遣興五十八首》為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晚年詩作,約作于隱居湘西石船山期間(17世紀中后期)。時逢明清易代,作者避世山居,詩中多借‘遣興’之名,隱晦抒發遺民身世之痛與精神求索。此首聚焦生存困境與心靈超脫,反映其晚年在現實困頓與哲學思考中的矛盾心境。
此詩以荒誕意象鋪陳生存之艱(縛饑無物、求告無門),又以佛道典故(龜毛、豐干)隱喻精神超脫,虛實相生間,既見遺民詩人的現實困境,亦顯其對生命本質的哲思。語言奇奧而情感深沉,是王夫之‘以詩為史’‘以詩言理’創作特色的典型體現。
嬴秦斬新開混茫,傲睨前古無虞唐。詩書為灰儒鬼哭,李斯秉筆中書堂。
長城丁壯無還者,送徒更住驪山下。避世高人何所之,出門永與家鄉辭。
入山惟恐不深遠,豈是得已巢于斯。來時六合為秦室,未省今為何歲日。
吏不到門租不輸,子長丁添更何恤。春入山中桃自花,招邀隠侶傾流霞。
男耕女織自婚嫁,派別支分都幾家。誰泛漁舟迷處所,山開洞辟聞人語。
乍相驚問卒相歡,設酒烹雞講賓主。可憐秦事已茫然,帝業初期萬萬年。
猶道祖龍長在世,豈知異姓早三傳。鄰里殷勤爭餉饋,人情與世無相異。
未信壺中別有天,卻訝身游與夢寐。山花亂眼鳥哀鳴,數日留連喜復驚。
更從洞口尋鄉路,逢人欲話疑非情。異日扁舟欲重顧,水眩山迷紅日暮。
后來圖畫了非真,作志淵明乃晉人。
我本東嘉田舍翁,登科偶與蜀龍同。
盍簪經月欽高誼,分袂令人念此公。
幕府可能淹俊杰,宸襟應亦記精忠。
他年攬轡游吳越,訪我茅廬浙水東。
拂曉籃輿出蠡城,稽山照眼鑒湖明。
千巖深處十峰好,萬壑流中雙澗清。
香靄噓成普賢像,風松吹作法華聲。
靈烏不肯來城郭,長伴高僧避寵榮。
炎涼世態可能堪,肺腑唯蒙長者諳。
耐久敢忘三世好,同庚況有兩家男。
我嗟風樹徒悲苦,君奉庭闈備旨甘。
他日相看兩黃發,愿為隣舍話田蠶。
夜雨暗點滴,窗風冷掀翻。
藜床臥幽獨,好夢俄驚殘。
故人在何處,遠隔煙水村。
欹枕不復見,傷心涕汍瀾。
宸廷僥冒先諸儒,寵褒況獲驪龍珠。青衫黃牒拜君賜,紅蓮綠水官留都。
明日扁舟欲東出,訪別長憂礙新律。丈人呼酒如韓公,賤子媿非張十一。
酒闌未放客還家,活火煎泉烹葉嘉。西來頻下豫章榻,盛事當作還鄉夸。
始終尚頼公鞭策,邪正途中知所擇。捐軀誓報明主恩,青史庶逃千古責。
況公自是人中奇,境鄰呂望逢明時。行持從橐奉清問,美惡愿分嫫與施。
群芳避路放梅開,奔走游人滿砌苔。
半樹溪邊沖雪破,一枝頭上帶春回。
月移瘦影供吟興,風薦幽香襲酒杯。
剛被西湖都道盡,至今詩客句難裁。
道眼相看頗異常,遙遙蓮社有遺芳。
兩篇詩好無蔬氣,四季花然帶佛香。
杖錫何時離竹徑,尋山莫惜訪槐堂。
小園花疏煩題注,詩徃花來未可忘。
仲尼作春秋,垂訓千萬年。
古者父母讎,義不共戴天。
莊同父何在,乃與齊侯田。
魯國無臣子,君親義茫然。
齊紀不并立,諸兒得稱賢。
善惡不可掩,筆削至今傳。
珍重高人贈海棠,殷勤封植弊廬旁。
固宜花里稱名友,已向園中壓眾芳。
萬樹總含兒女態,一根獨帶佛爐香。
杜陵應恨未曾識,空向成都結草堂。
圣主仁心等南北,燧息邊庭兵不宿。
兩階干羽來遠人,大度端能包濮祝。
萬歲三呼誕彌月,四海千秋太平曲。
宴開文德賜群臣,喜溢天顏明四目。
向來獻壽人誰在,元凱重登共鯀逐。
武夷戎監老風騷,去國十年官始復。
捧觴首賦天保章,遙指南山祝君福。
更獻曲江金鑒錄,不但能歌連理木。
賤臣逢時最僥幸,歸美寧辭管城禿。
愿同韓愈頌元和,兼美武公歌綠竹。
客路厭繁暑,歸懷愜新景。
枕冷夢自清,夜明窗更炯。
聊棲明月枝,勝逐西風梗。
支床甘自息,伏櫪倦思騁。
惟有問目心,拳拳慕回請。
一代高明學,三朝骨鯁臣。
淮南憚長孺,楚國忌靈均。
死尚憂王室,生寧問大鈞。
姜山同峴首,千古淚行人。
妙齡蕭灑脫塵籠,高揖禪林話苦空。
萬水千山新道眼,一瓶二缽舊家風。
圓鏡肇論能知趣,筆法詩章稍自工。
圓澤精魂定何所,想隨流水到天童。
長念雙親垂素發,不奉甘旨今數月。
溪山雖好何如歸,吾心已逐秋云飛。
欲別良朋重嗚咽,催人啼鳥聲何切。
明日琴書隨我東,何如尊酒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