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庚申解官廬陵留別歐陽隱士
梅雨翳江浦,我來初識君。
俯仰寒暑移,幾親芝蘭群。
芝蘭本何心,悠然蕩清芬。
不妨識度髙,解使靜躁分。
我從困飄泊,朋從少知聞。
投足自失所,造化本無垠。
妻兒憚遠寓,豈復辨蕕薰。
顧惟鄙野性,樂此川原尊。
時觀前古俗,家傳付兒孫。
常疑百年余,下流名尚存。
慚非撥煩手,未能解紛紜。
虛懷飽暖戀,有愧民吏勤。
無乃同鄉夫,或可覃后昆。
脫身亦由人,孤翥隨騰鶱。
豈不快宿愿,誰能困籠樊。
他年方外士,相期同策勛。
梅雨翳江浦,我來初識君。
俯仰寒暑移,幾親芝蘭群。
芝蘭本何心,悠然蕩清芬。
不妨識度髙,解使靜躁分。
我從困飄泊,朋從少知聞。
投足自失所,造化本無垠。
妻兒憚遠寓,豈復辨蕕薰。
顧惟鄙野性,樂此川原尊。
時觀前古俗,家傳付兒孫。
常疑百年余,下流名尚存。
慚非撥煩手,未能解紛紜。
虛懷飽暖戀,有愧民吏勤。
無乃同鄉夫,或可覃后昆。
脫身亦由人,孤翥隨騰鶱。
豈不快宿愿,誰能困籠樊。
他年方外士,相期同策勛。
梅雨籠罩著江邊,我初次與您相識。轉眼間寒暑變遷,多次與您這樣如芝蘭般的人親近。芝蘭本無心,卻悠然散發著清香。您有高遠的識度,能讓人分清寧靜與浮躁。我一直漂泊困頓,朋友少且相知者稀。立足之地都沒有,而造化本是無窮無盡。妻兒害怕在遠方居住,哪還能分辨好壞。我只是本性粗野,喜愛這山川原野。時常觀覽古時風俗,家風傳承給兒孫。常疑惑百余年過去,低下的名聲還留存。慚愧我不是善于處理煩難事務的人,不能解決紛擾。空懷著對飽暖的眷戀,有愧于百姓和官吏的辛勤。或許是同鄉之人,能恩澤后世子孫。脫身也取決于自己,我將如孤鳥高飛。難道這不實現了長久的心愿,誰還會被困在牢籠。將來做個方外之士,期望與您一同建功立業。
翳:遮蔽。
俯仰:表示時間短暫。
芝蘭:比喻品德高尚的人。
識度:見識與度量。
解使:能夠讓。
朋從:朋友。
蕕薰:蕕是臭草,薰是香草,比喻好壞。
撥煩手:善于處理煩難事務的人。
覃:延及,恩澤。
孤翥:孤鳥高飛。
騰鶱:高飛。
方外士:指世外之人。
策勛:記功,建功立業。
紹興庚申年,詩人解官離開廬陵。當時社會局勢可能較為動蕩,詩人仕途不順,在這種背景下與歐陽隱士相識并結下情誼。離別之際,詩人有感而發,寫下此詩表達自己的心境和對未來的期望。
這首詩主旨在于表達詩人解官后的復雜心境,既有對友人的情誼,也有對自身境遇的感慨和對自由的向往。其特點是情感真摯,借景抒情與直抒胸臆相結合。在文學史上雖可能影響不大,但能反映當時文人在仕途不順時的心態。
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少孤養母,年二十,為縣小吏,喟然嘆曰:“大丈夫焉能處斗筲之役!”乃言于母,欲就師問,母對之曰:“無資奈何?”林宗 曰: “無用資為!”遂辭母而行。至成皋屈伯彥精廬,并日而食,衣不蓋形,人不堪其憂,林宗不改其樂。三年之后,藝兼游、夏。同邑宗仲,字雋,有高 才,諷書日萬言,與相友善,閑居消遙。泰謂仲曰:“ 蓋昔之君子,會友輔仁,夫周而不比,群而不黨,皆始于將順,終于匡救。濟俗變教,隆化之道也。于是仰慕仲尼,俯則孟軻,周流華夏,采諸幽滯。 ”泰始(中)至京師,陳留人符融見而嘆曰:“ 高雅奇偉,達見清理,行不茍合,言不夸毗,此異士也。”言之于河南尹李膺,與相見曰:“吾見士多矣,未有如郭林宗者也。其聰識通朗,高雅密博,今之華夏, 鮮見其儔。”友而親之。陳留人韓卓有知人之鑒,融見卓,以己言告之,卓曰:“此太原士也。”他日又以泰言告之,卓曰:“四海內士也,吾將見之。”于 是驟見泰,謂(雄)曰:“此子神氣沖和,言合規矩,高才妙識,罕見其倫。”
陳留蒲亭亭長仇香年已長矣,泰見香,在而言之。明日起朝之曰:“君泰之師,非泰之友。”
陳留茅容年四十矣,親耕隴畝,避雨樹下,眾人悉踐蹲,容獨厘膝危坐,泰奇其異,請問舍所在,因寄宿。容明旦殺雞作食,泰謂之為己也。容分半食 母,余半庋置,自與泰素餐。泰曰:“卿賢哉遠矣!郭泰猶減三牲之具以供賓旅,而卿如此,乃我友也。”起對之揖,勸令學問,卒成盛德。
嘗止陳國,文孝童子魏昭求入其房,供給灑埽。泰曰:“年少當精義書,曷為求近我乎?”昭曰:“蓋聞經師易遇,人師 難遭,故欲以素絲之質,附近朱藍耳。”泰美其言,聽與共止。嘗不佳,夜后命昭作粥。粥成進泰,泰一呵之曰:“為長者作粥,不加意敬,使不可食。”以杯擲地。昭更為粥重進,泰復呵之,如此者三。昭姿無變容,顏色殊悅,泰曰:“吾始見子之面,而今而后,知卿心耳。”遂友而善之。
鉅鹿孟敏,字叔達。客居太原,未有知名。叔達曾至市買甑,荷擔墮地,徑去不顧。時適遇林宗,林宗異而問之:“甑破可惜,何以不顧?”叔達曰: “甑既已破,視之無益。”林宗以為有分決,與之言,知其德性,謂必為善士,勸使讀書,游學十年,知名當世。其宗人犯法,恐至大辟,父老令至縣請之。叔達 曰:“犯法當死,不應死,自活,此明理也,何請之有?”有父老董敦之,曰:“儻其死者,此大事也。奈何以宜適而不受邪?”叔達不得已,乃行見楊氏 令,不言而退。令曰:“孟征居高雅絕世,雖其不言,吾為原之矣。”
初,汝南袁(閎),盛名蓋世,泰見之,不宿而退。汝南黃憲,邦邑有聲,天下未重,泰見之,數日乃去。薛恭祖曰:“聞足下見袁 奉高,車不停軌,鑾不輟軛。從黃叔度,乃彌日信宿,非其望也。”林宗答曰:“奉高之器,譬諸泛濫,雖清易挹。叔度汪汪如萬頃之波,澄之而不清,撓之 而不濁,其器深廣,難測量也。雖住稽留,不亦可乎?”由是憲名重于海內。
初,泰嘗止陳留學宮,學生左原犯事斥逐。泰具酒食勞原于路側,謂之曰:“昔顏涿聚,梁甫之大盜;段干木,晉國之大駔,卒為齊之忠臣,魏之名賢 。且蘧伯玉,顏子淵猶有過,誰能無乎?慎勿恨之,責躬而已。”或曰:“何為禮慰小人?”泰曰:“ 諸君黜人,不讬以藜蒸,無有掩惡含垢之義。‘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吾懼其致害,故訓之。 ”后原結客,謀構己者,至期曰:“林宗在此,負其前言。”于是去。后事發露,眾人咸自以蒙更生之賜于泰。
昔有愚夫者,家本大賈,積資巨萬,既生豪門,長乃潤屋,所以衣必極麗,食必窮珍。而稟性頑魯,不閑貨殖。既而父終兄喪,生計歸之,每有貨易,動多遺利。其妻敏而有識,常思嘆曰:“若此子,家貧無日矣。”夫常市珠及玉,所費萬計,唯獲燕石魚目而還,妻睹而誚之曰:“此非真也,何失鑒其若是乎?”于是愚夫乃作色虬須,攘袂瞋目,顧而嗬其妻曰:“吾訪肆人,皆云美玉也;問諸阛吏,咸云美珠也。吾固先訪而后市,先問而后買,豈吾不擇而擅取哉?”其妻怒而復曰:“夫玉石異體,珠目珠狀,雖色類相似,而明潤懸絕,但子愚昧未詳耳。若使人言是而隨是之,人言非而隨非之,此即取舍在彼,子何預焉?故有離珠之目者,不可惑之以色;有師曠之耳者,不可惑之以音。今若問人而后識者,此乃聾瞽之事也,豈有耳目者所為哉?”于是夫妻怨競,累日不息。時鄰家有寓居游士,聞而嘆曰:“誠哉哲婦之言!可謂信而有征。”
昔之君子,成德立行,身沒而名不朽,其故何哉?學也。學也者,所以疏神達思,怡情理性,圣人之上務也。民之初載,其蒙未知。譬如寶在于玄室,有所求而不見,白日照焉,則群物斯辯矣。學者,心之白日也。故先王立教官,掌教國子。教以六德,曰:智、仁、圣、義、中、和。教以六行,曰:孝、友、睦、姻、任、恤。教以六藝,曰:禮、樂、射、御、書、數。三教備,而人道畢矣。學猶飾也。器不飾,則無以為美觀。人不學,則無以有懿德。有懿德,故可以經人倫。為美觀,故可以供神明。故書曰:“若作梓材,既勤樸斫,惟其涂丹臒。”夫聽黃鐘之聲,然后知擊缶之細。視袞龍之文,然后知被褐之陋。涉庠序之教,然后知不學之困。故學者,如登山焉,動而益高,如寤寐焉,久而愈足。顧所由來,則杳然其遠,以其難而懈之,誤且非矣。詩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好學之謂也。
倚立而思遠,不如速行之必至也;矯首而徇飛,不如修翼之必獲也;孤居而愿智,不如務學之必達也。故君子心不茍愿,必以求學;身不茍動,必以從師;言不茍出,必以博聞。是以情性合人,而德音相繼也。孔子曰:“弗學何以行,弗忠何以得,小子勉之,斯可謂師人矣。”馬雖有逸足,而不閑輿,則不為良駿。人雖有美質,而不習道,則不為君子。故學者求習道也。若有似乎畫采,玄黃之色既著,而純皓之體斯亡,敝而不渝,孰知其素歟?子夏曰:日習則學不忘,自勉則身不墮,亟聞天下之大言,則志益廣。故君子之于學也,其不懈,猶上天之動,猶日月之行,終身亹亹,沒而后已。故雖有其才,而無其志,亦不能興其功也。志者,學之師也。才者,學之徒也。學者,不患才之不贍,而患志之不立。是以為之者億兆,而成之者無幾。故君子必立其志。易曰:“君子以自強不息。”
大樂之成,非取乎一音。嘉膳之和,非取乎一味。圣人之德,非取乎一道。故曰:學者所以總群道也,群道統乎己心,群言一乎己口。唯所用之故,出則元亨,處則利貞,默則立象,語則成文。述千載之上,若共一時。論殊俗之類,若與同室。度幽明之故,若見其情。原治亂之漸,若指已效。故詩曰:“學有緝熙于光明。”其此之謂也。獨思則滯而不通,獨為則困而不就。人心必有明焉,必有悟焉,如火得風而炎熾,如水赴下而流速。故太昊觀天地而畫八卦,燧人察時令而鉆,火帝軒聞鳳鳴而調律,倉頡視鳥跡而作書。斯大圣之學乎神明而發乎物類也。
賢者不能學于遠,乃學于近,故以圣人為師。昔顏淵之學圣人也,聞一以知十,子貢聞一以知二。斯皆觸類而長之,篤思而聞之者也。非唯賢者學于圣人,圣人亦相因而學也。孔子因于文、武,文、武因于成湯,成湯因于夏后,夏后因于堯、舜。故六籍者,群圣相因之書也。其人雖亡,其道猶存。今之學者,勤心以取之,亦足以到昭明而成博達矣。凡學者,大義為先,物名為后,大義舉而物名從之。然鄙儒之博學也,務于物名,詳于器械,矜于詁訓,摘其章句,而不能統其大義之所極,以獲先王之心,此無異乎女史誦詩,內豎傳令也。故使學者勞思慮而不知道,費日月而無成功,故君子必擇師焉。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年、月、日,季父愈聞汝喪之七日,乃能銜哀致誠,使建中遠具時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靈:
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歿南方,吾與汝俱幼,從嫂歸葬河陽。既又與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嘗一日相離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單影只。嫂嘗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汝時尤小,當不復記憶;吾時雖能記憶,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來京城。其后四年,而歸視汝。又四年,吾往河陽省墳墓,遇汝從嫂喪來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來省吾,止一歲,請歸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來。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罷去,汝又不果來。吾念汝從于東,東亦客也,不可以久;圖久遠者,莫如西歸,將成家而致汝。嗚呼!孰謂汝遽去吾而歿乎!吾與汝俱少年,以為雖暫相別,終當久相與處。故舍汝而旅食京師,以求斗斛之祿。誠知其如此,雖萬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輟汝而就也。
去年,孟東野往,吾書與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發蒼蒼,而齒牙動搖。念諸父與諸兄,皆康強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來,恐旦暮死,而汝抱無涯之戚也。”孰謂少者歿而長者存,強者夭而病者全乎?
嗚呼!其信然邪?其夢邪?其傳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蒙其澤乎?少者強者而夭歿,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真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也?嗚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其家者,不克蒙其澤矣。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
雖然,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幾何離?其無知,悲不幾時,而不悲者無窮期矣。
汝之子始十歲,吾之子始五歲,少而強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汝去年書云:“比得軟腳病,往往而劇。”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為憂也。嗚呼, 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抑別有疾而至斯極乎?
汝之書,六月十七日也;東野云,汝歿以六月二日;耿蘭之報無月日。蓋東野之使者不知問家人以月日,如耿蘭之報,不知當言月日。東野與吾書,乃問使者,使者妄稱以應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與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終喪,則待終喪而取以來;如不能守以終喪,則遂取以來。其余奴婢,并令守汝喪。吾力能改葬,終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嗚呼!汝病吾不知時,汝歿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以共居,歿不能撫汝以盡哀,斂不憑其棺,窆不臨其穴。吾行負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與汝相養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魂不與吾夢相接,吾實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自今已往,吾其無意于人世矣!當求數頃之田于伊、潁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嗚呼哀哉!尚饗!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方今圣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紀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
觝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謂有勞矣。
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于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
少始知學,勇于敢為;長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為人,可謂成矣。
然而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跋前躓后,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
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馀為妍,卓犖為杰,校短量長,惟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于用,行雖修而不顯于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窺陳編以盜竊。然而圣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
偶為共命鳥,都是可憐蟲。淚與秋河相似,點點注天東。十載樓中新婦,九載天涯夫婿,首已似飛蓬。年光愁病里,心緒別離中。 詠春蠶,疑夏雁,泣秋蛩。幾見珠圍翠繞,含笑坐東風。聞道十分消瘦,為我兩番磨折,辛苦念梁鴻。誰知千里夜,各對一燈紅。
先生不僅是詩人,薄宦沉淪稷契身。 獨向亂離憂社稷,直將歌哭老風塵。 諸侯賓客猶相忌,信史文章自有真。 一飯何曾忘君父,可憐儒士作忠臣。
初日照林莽,積靄生庭闈。 長跪拜慈母,有淚不敢垂; “連年客道路,兒生未遠離; 力學既苦晚,可復無常師? 負籍出門去,白日東西馳; 遠游幸有方,母心休念之。 兒食有齏粉,母毋念兒饑; 兒服有敝裘,母毋念兒衣。 倚閭勿盼望,歲暮兒當歸。” 俯首聽兒言,丁寧語兒知。 小妹不解事,視母為笑唬。 新婦亦善愁,含淚無言詞。 繁憂未能語,匪但離別悲。 父車既已駕,我復行遲遲。 豈無寸草心,珍重三春暉。 仰看林間烏,繞樹啞啞飛。
秀翮翩翩五采鸞,乘云飛傍玉闌干。 天開金馬文章署,詔選銀魚侍從官。 念我羈棲三澨水,憐君出入五云端。 從容退食鳴琴處,肯信風塵作吏難。
寒食后雨,余曰:“此雨為西湖洗紅,當急與桃花作別,勿滯也。”午霽,偕諸友至第三橋,落花積地寸余,游人少,翻以為快。忽騎者白紈而過,光晃衣,鮮麗倍常,諸友白其內者皆去表。少倦,臥地上飲,以面受花,多者浮,少者歌,以為樂。偶艇子出花間,呼之,乃寺僧載茶來者。各啜一杯,蕩舟浩歌而返。
野花遮眼酒沾涕,塞耳愁聽新朝事; 邸報束作一筐灰,朝衣典與栽花市。 新詩日日千余言,詩中無一憂民字; 旁人道我真聵聵,口不能答指山翠。 自從老杜得詩名,憂君愛國成兒戲。 言既無庸默不可,阮家那得不沉醉? 眼底濃濃一杯春,慟于洛陽年少淚。
九皋聲斷楚天秋,玉頂丹砂一夕休。 枯朽挽回生死調,凄涼吹盡古今愁。 魂歸遼海云迷樹,曲罷江城月滿樓。 惆悵主人三弄罷,杳無消息到揚州。
牛毛寨頭屯虜營,朝鮮請援詣漢京。 已喪義軍荒磧里,難保鴨綠一泓水。 危今因我危,死昔因我死。 將赫斯怒安遠邦,當為犄角守鎮江。 君不見金臺什前車覆,事到噬臍將安咎。
泉流縈帶戛冰玉,石壁深窈寒侵衣。 開鑿應勞造化力,窟宅如待靈仙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