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公洞

作者：尤袤（宋代）

吾聞荊溪南，有地僊所宅。十年勞夢想，今日著腳歷。

扁舟下湖?，水漲沒砂磧。結纜小橋傍，杖藜從所適。

平岡面坡陁，疊嶂堆襞積。行行三兩里，夾道喬木植。

其末幾合抱，其高乃千尺。風生萬壑響，日照四山赤。

時搖樹林抄，忽見屋宇脊。宮門何崢嶸，南路頗修直。

長廊景曀曀，崩殿人寂寂。寥落昔賢題，摩挲壁間墨。

捫蘿上層嶺，俯瞰得深窟。危梯交枝撐，鳥道穿詰屈。

投身乍寬縱，跼步仍逼窄。攀援愁顛躋，傲睨驚險僻。

懸崖朵頦頷，亂石拱劍戟。白云何時橫，乳溢或自滴。

中空正澒洞，了不見天隙。冥行迷近遠，傴僂猶擿埴。

巉巖豈人工，隠軫入地脈。窮幽或篝火，俯跪僅容席。

仙壇尚故處，丹灶儼遺跡。山蟲鳴咿嚘，野鼠聲嘖唶。

傳聞老父語，以往深莫測。中有白玉堂，橫絕巨石塞。

傍連洞庭野，欲去不可極。潛窺目先旋，縱走膝無力。

邅回步西徑，突兀出峭壁。樅風高枝樛，藤蔓青陰羃。

芳草何芊綿，丹花亦狼籍。躊躇古亭上，??仰幽澗碧。

丁當下流水，磊磈欲落石。雖云培??高，氣與嵩華敵。

其南有空穴，澹瀩殷幽黑。陰風互吞吐，冷氣森噴逼。

蛟龍久伏藏，金玉閟簡冊。靈蹤信茫昧，幻怪紛慘戚。

將無神物守，欲與世壤隔。平生丘壑念，蚤歲泉石癖。

豈不思三山，所恨無六翮。樂哉茲辰游，逸興潛有激。

仙翁在何許，綠發尚如昔。髣髴笙簫聲，徘徊鸞鶴翼。

俗緣磨不盡，夢境坐形役。何階筑衡茅，幽討窮日夕。

風云西北起，天地忽改色。倉皇促歸斾，造物豈戲劇。

良游易乖悟，真賞難再得。寄語山中人，重來儻相識。

譯文

我聽說荊溪南邊，有個地方是仙人居住之處。十年來一直夢想著，今天終于踏上這片土地。乘小船來到湖?，湖水上漲淹沒了沙灘。把船系在小橋旁，拄著藜杖隨意漫步。平坦的山岡對著傾斜的山坡，重疊的山峰像堆積的衣褶。走了兩三里，道路兩旁種著高大的樹木。樹的枝干幾乎要合抱，樹高足有千尺。山風在萬壑間呼嘯，陽光把四周的山巒照得通紅。時而搖動樹林梢頭，忽然看到房屋的屋脊。宮門多么雄偉，南路很是修長筆直。長廊中景色昏暗，破敗的宮殿寂靜無人。往昔賢人的題字稀少，我撫摸著墻壁上的墨跡。攀著藤蘿登上山嶺，俯瞰能看到幽深的洞窟。危險的梯子交叉支撐，狹窄的山路曲折難行。剛進去時空間還算寬敞，沒走幾步又變得狹窄。攀爬時擔心摔倒，俯視時又驚嘆這險峻偏僻之地。懸崖像人的下巴，亂石像劍戟一樣聳立。不知何時白云橫在其間，石乳有時自行滴下。洞穴中間空曠深邃，完全看不到天空。在黑暗中行走分不清遠近，彎腰摸索前行。這險峻的巖石豈是人工所為，它深深嵌入地脈。要探尋幽深之處還需點上篝火，俯身跪下僅能容下一席之地。仙壇還在原來的地方，煉丹的爐灶仍有遺跡。山蟲發出咿嚘的叫聲，野鼠發出嘖唶的聲音。聽老人說，里面深不可測。有白玉堂，被巨石橫擋著。旁邊連著洞庭荒野，想去卻到不了盡頭。偷偷窺視眼睛就發暈，縱步奔跑膝蓋就沒力氣。轉身走上西邊的小徑，突然出現陡峭的石壁。山風在高枝間回旋，藤蔓的綠蔭濃密。芳草多么茂盛，紅花也雜亂地散落。我在古亭上徘徊，俯視著幽深的山澗。溪水潺潺流下，巨石搖搖欲墜。雖說這山不算高大，但氣勢可與嵩山、華山相比。山的南邊有個空洞，幽深昏暗。陰風時進時出，冷氣陰森逼人。蛟龍長久潛伏，金玉典籍被藏起來。神奇的蹤跡確實模糊不清，怪異的景象讓人感到凄慘。難道有神物守護，想與塵世隔絕嗎？我平生就喜愛山水，早年就有對泉石的癖好。難道不想去三山仙境，只恨自己沒有翅膀。今天的游覽真快樂，我的興致被暗暗激發。仙翁在哪里呢，頭發還像從前一樣烏黑。仿佛聽到笙簫的聲音，看到鸞鶴在身邊徘徊。世俗的緣分難以磨滅，在夢境中也受形體的束縛。怎樣才能在這里蓋間茅屋，整日探尋這幽深之處呢。風云從西北方涌起，天地忽然變了顏色。匆忙趕著回去，難道是上天在開玩笑嗎？美好的游覽容易錯過感悟，真正的欣賞很難再次得到。我告訴山中的人，若再來希望你們還能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