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何君寶畫

作者：梅堯臣（宋代）

燕馬易畫，吳牛難圖。馬骨隠細牛骨麤，馬毛厚密牛毛疎。麤疎必辨別，細密多模胡。乃知戴嵩筆，能出韓干徒。干馬精神在韁勒，嵩牛怒鬭無牽拘。

昨日何家觀小軸，絹雖破爛色不渝。二頭相觴角競掎，前腳如跪后腳舒。尾株榻直脊膂蹙，筋力寫盡蹄腕殊。一勝一敗又苦似，勝者很逐敗者趨。

卷窮赤印置小字，置字乃是陶尚書。尚書國初人，愛畫收幾廚。買時不惜金與帛，帛載牛車錢載馿。后世兒孫不能保，賣人窮市無須臾。凡目矜新不重故，千錢酬直皆笑愚。

四牛遂為何氏有，裝背入眼天下無。坐中吾儕趣已異，又喜玄女傳兵符。此本實稱閻令畫，下筆簡細容顏姝。三人鬼狀一牛首，八女二十美丈夫。黃帝中間蔭葩蓋，霞扇錯玳旌擁朱。冠服難知歲月遠，但見儀衛森清都。

復觀鹿臺獨夫受，妲己不笑何由娛。酒池肉林騎行炙，剖心斮脛堪悲吁。

數幅吳王宴西子，彩舟張樂當姑蘇。宮娥數百簇高下，鬒髻一一紅芙蕖。黛峰細浪得平遠，前對洞庭傍太湖。

商紂夫差可垂誡，歷世傳翫參盤盂。雕鷹草木不足記，特詠此事心何如。

譯文

北方的馬容易畫，南方的牛難以描繪。馬的骨骼隱而細，牛的骨骼粗而顯；馬的毛厚且密，牛的毛稀又疏。粗疏的特征要辨別清楚，細密之處卻多模糊。由此可知戴嵩的畫筆，能超越韓干的徒弟。韓干畫的馬精神體現在韁繩勒具，戴嵩畫的牛怒斗不受拘束。昨天在何家觀看小畫軸，畫絹雖破爛但色彩未變。兩頭牛相互用角頂撞，前腳像跪著后腳舒展。牛尾挺直牛背收縮，筋力盡顯蹄腕不同。一勝一敗很是逼真，勝者兇狠追逐敗者奔跑。畫卷看完有紅色印章和小字，小字是陶尚書所題。尚書是開國初期的人，喜愛書畫收藏了好幾廚。買畫時不惜花費金銀綢緞，綢緞用牛車裝錢用驢馱。后世兒孫不能保存，很快就賣到窮市。一般人只看重新奇不看重舊物，用千錢買畫都被笑愚蠢。四牛圖于是歸何家所有，裝裱精美天下無雙。在座的我們興趣不同，又喜歡玄女傳兵符這幅畫。這本畫據說出自閻令之手，下筆簡潔細膩人物容顏美好。畫中有三人鬼狀一人牛首，八個女子二十個美男子。黃帝在中間有華麗車蓋，霞扇交錯彩旗簇擁朱紅色。服飾難知年代久遠，只見儀仗威嚴如仙境。又看到鹿臺獨夫享受，妲己不笑怎么會快樂。酒池肉林邊騎馬烤肉，剖心砍脛令人悲嘆。還有幾幅畫是吳王宴請西施，彩舟奏樂在姑蘇。幾百宮女簇擁高低錯落，發髻像一朵朵紅芙蕖。畫中山峰細浪有平遠之景，前對洞庭湖旁靠太湖。商紂夫差之事可作警戒，歷代流傳把玩如同盤盂之銘。畫中雕鷹草木不值得記，特詠此事不知心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