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慚未聞道，雅志慕羲軒。力學(xué)非董生，三年不窺園。團茅借幽棲，土銼寒無煙。詩書化鄉(xiāng)鄰，寧免朱墨研。紫陽繼絕學(xué)，汗簡多微言。雖愚莫自棄，感慨追前賢。淵明守窮賤，生平慕黔婁。富貴如浮云，萬變紛相酬。世運自興喪，常恐德未周。羲黃不可見，日暮悵離憂。乾坤一東籬，百代無與儔。寄語狂馳子，擾擾將焉求。顓孫游圣門，尚思祿可干。所以后世士，忘生慕榮官。我生初未貧，傳經(jīng)易朝餐。妻不解啼饑，兒不知號寒。水菽非甘旨，吾親亦怡顏。簞瓢存至樂，不須求抱關(guān)。子云辱天祿，原思樂蒿蓬。貧賤固易居，貴盛誠難工。士生或不偶，高節(jié)追兩龔。世道有隆污，卷舒自不同。萬古先天圖，消長理誰通。懷人今已矣，嘆息將焉從。被褐守長夜，虛名愧中州。舉杯對明月，顧影念同儔。消中雖有長，四海嗟橫流。不賴固窮節(jié)，孰知身后憂。商歌詠停云，奈此志莫酬。三復(fù)淵明詩，邈哉此前修。
天花子落月中樓，香滿三千世界秋。 下有老人常斫樹，至今玉斧不曾修。
此身何補一毫芒，三辱清時政事堂。 病骨未為山下土，尚尋遺墨話存亡。
朔風(fēng)動秋草，清蹕長安道。長城連不窮，所以隔華戎。 規(guī)模惟圣作，荷負曉成功。鳥庭已向內(nèi)，龍荒更鑿空。 玉關(guān)塵卷靜，金微路已通。湯征隨北怨，舜詠起南風(fēng)。 畫野功初立，綏邊事云集。朝服踐狼居，凱歌旋馬邑。 山響傳鳳吹，霜華藻瓊钑。屬國擁節(jié)歸，單于款關(guān)入。 日落寒云起，驚沙被原隰。零落葉已寒，河流清且急。 四時徭役盡，千載干戈戢。太平今若斯，汗馬竟無施。 惟當(dāng)事筆研，歸去草封禪。
危弦斷客心，虛彈落驚禽。新秋百慮凈，獨夜九愁深。 枯蓬唯逐吹，墜葉不歸林。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jié)。 誰知林棲者，聞風(fēng)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江南有丹橘，經(jīng)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惟所遇，循環(huán)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萬丈洪泉落，迢迢半紫氛。(洪 一作：紅)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云。 日照虹霓似，天清風(fēng)雨聞。 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
狂簡誰諧俗，幽居頗自便。 看云常獨坐，聽雨或高眠。 字許鄰人問，詩從野老傳。 久知山木喻，細讀養(yǎng)生篇。 雨后看新水，天空望遠山。 入云蒼隼健，坐浪白鷗閑。 慮淡時時遣，詩清字字刪。 才疏信樗散，非為惜朱顏。
水國春光動，天涯客未行。 草連千里綠，月共故鄉(xiāng)明。 游說黃金盡，思歸白發(fā)生。 男兒四方志，不獨為功名。
江南柳，江南柳，春風(fēng)裊裊黃金絲。 江南柳，年年好，江南行客歸何時？蒼海茫茫波萬丈，鄉(xiāng) 關(guān)遠在天之涯。 天涯之人日夜望歸舟，坐對落花空長嘆。 但識相思苦，那識行人行路難。 人生莫作遠游客，少年兩鬢如霜白。
芙蕖與草本諸花似覺稍異，然有根無樹，一歲一生，其性同也。譜云：“產(chǎn)于水者曰草芙蓉，產(chǎn)于陸者曰旱蓮。”則謂非草木不得矣。予夏季倚此為命者，非故效顰于茂叔而襲成說于前人也。以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請備述之。
群葩當(dāng)令時，只在花開之?dāng)?shù)日，前此后此皆屬過而不問之秋矣。芙蕖則不然。芙蕖自荷錢出水之日，便為點綴綠波；及其莖葉既生，則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風(fēng)既作飄飖之態(tài)，無風(fēng)亦呈裊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開，先享無窮逸致矣。迨至菡萏成花，嬌姿欲滴，后先相繼，自夏徂秋，此則在花為分內(nèi)之事，在人為應(yīng)得之資者也。及花之既謝，亦可告無罪于主人矣；乃復(fù)蒂下生蓬，蓬中結(jié)實，亭亭獨立，猶似未開之花，與翠葉并擎，不至白露為霜而能事不已。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則有荷葉之清香，荷花之異馥；避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則蓮實與藕皆并列盤餐而互芬齒頰者也。
只有霜中敗葉，零落難堪，似成棄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備經(jīng)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也者，無一時一刻不適耳目之觀，無一物一絲不備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實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長而各去其短，種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予四命之中，此命為最。無如酷好一生。竟不得半畝方塘為安身立命之地。僅鑿斗大一池，植數(shù)莖以塞責(zé)，又時病其漏。望天乞水以救之，殆所謂不善養(yǎng)生而草菅其命者哉。
云對雨，雪對風(fēng)。 花對樹，鳥對蟲。 山清對水秀，柳綠對桃紅。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樹乃月中之樹，香亦天上之香也。但其缺陷處，則在滿樹齊開，不留余地。予有《惜桂》詩云：“萬斛黃金碾作灰，西風(fēng)一陣總吹來。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將次第開？”盛極必衰，乃盈虛一定之理，凡有富貴榮華一蹴而就者，皆玉蘭之為春光，丹桂之為秋色。
梧桐一樹，是草木中一部編年史也。舉世習(xí)焉不察，予特表而出之。花木種自何年？為壽幾何歲？詢之主人，主人不知；詢之花木，花木不答。謂之“忘年交”則可，予以“知時達務(wù)”，則不可也。梧桐不然，有節(jié)可紀，生一年，紀一年。樹有樹之年，人即紀人之年，樹小而人與之小，樹大而人隨之大，觀樹即所以現(xiàn)身。《易》曰：“觀我生進退”。欲觀我生，此其資也。
予垂髫種此，即于樹上刻詩以紀年，每歲一節(jié)，即刻一詩，惜為兵燹所壞，不克有終。猶記十五歲刻桐詩云：“小時種梧桐，桐葉小于艾。簪頭刻小詩，字瘦皮不壞。剎那三五年，桐大字亦大。桐字已如許，人大復(fù)何怪。還將感嘆詞，刻向前詩外。新字日相催，舊字不相待。顧此新舊痕，而為悠忽戒。”此予嬰年著作，因說梧桐，偶爾記及，不則竟忘之矣。即此一事，便受梧桐之益。然則編年之說，豈欺人語乎？
婺城攻陷西南角，三日人頭如雨落。 輕則鴻毛重泰山，志士誰能不溝壑。 胡君妻子泣如洗，我獨破涕為之喜。 既喜君能殉國危，復(fù)喜君能死知己。 生芻一束人如玉，人百其身不可贖。 與子交淺情獨深，愿言為子殺青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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