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兩淮

作者：員興宗（宋代）

君不見北風吹淮風浪黑，鐵馬千群凝一色。當時廟論孰經濟，將相無言潛動魄。

或云南紀當何憂，今代諸葛身姓劉。陸下喚取守淮甸，彼有勝算逾干矛。

登時詔語從天墜，汜為先鋒锜制置。并遣健士付阿權，等是兩淮兵馬地。

豈期將潰兵川流，翻手忽忽無十州。前時冠劍錯準擬，此事吐口貽人羞。

幸哉天禍不終極，至尊避殿憂思集。樞臣督戰侍臣謀，上則倚公叅贊職。

征鞍此日去皇皇，所過騎士多羸傷。不見何人出聲鼓意氣，但見十十五五坐路傍。

公趣下馬詢眾語，眾共來前致辭苦。平時節使驅為奴，逐逐無聊戰無主。

而今側身墮兩失，官騎已亡難再得。誠令軍政日月懸，我有微軀人不惜。

公聞瑟縮涕潸然，汝曹寄命真可憐。朝今清明萬乘圣，權已殛死家南遷。

若等是行能奮死，朝建勛名暮朱紫。官今付我誥如山，節使察使皆在此。

軍家聞此逐蹄輪，喜氣酣酣如遇春。當時戰死身昧昧，今日分付當其人。

兵官來見同聽命，適有時張王戴盛。分麾列伍擺布畢，髣髴平戎萬全陣。

斯須望敵來何多，千里斷岸皆遮邏。天低野曠笳鼓咽，眾寡不敵將奈何。

是時仲冬日建丑，群雄爭先莫肯后。濯纓刑馬震天地，燄燄兵威古無有。

旋見飛臺天樣齊，黃蓋團團傍赤旗。指揮渡河在頃刻，我默戰義人安知。

公呼時俊騰口說，汝每四方聞膽決。只今戰態作兒女，便恐汝名從此歇。

長嘯激俊揮戈回，萬斧并下聲如雷。十舟先粉百舟敗，連艟接艦成飛埃。

嗟敵初來何草草，一夕崩摧如電掃。命逾破竹青離離，血潰江流紅杲杲。

明朝北陣更奔波，坐料強敵成蹉跎。隄防更藉盛新力，為我往護楊林河。

運去一朝同覆水，敵再渡江終送死。射人射將數不徹，何況更問舟中指。

移時巉天送哭喧，棄舟而遁舟自焚。公命火攻列火傘，船焦檝爛無逃門。

敵愁驚心疑鶴唳，十步回頭九墮淚。又疑官軍尾其眾，清野數州無食地。

眾殘北顧心悠悠，金亮更欲抵死留。放言京口少備者，曷若舉兵由潤州。

大將顯忠來是日，執杖升階光照席。公先勞苦甚生平，遂借百舟如過鹢。

迤邐仲冬日十二，旅食無煙寢無寐。公來督府見相公，便及瓜洲防拓事。

督視推公膽有余，此事豈忍他人徂。昨來兵試威萬萬，別遣諸將無乃迂。

公仍稟命侵星過，或傳鐵騎金山破。淮西萬姓舍惟煙，淮東居民淚潛墮。

公擺吳艟異水嬉，勢壓海浸傾天維。一見使敵無可奈，再見使敵心骨悲。

敵亡傲兀猶不悟，尚呼達官招萬戶。歲云暮矣無北歸，我所思兮決南渡。

達官再拜乞徐徐，波浪駕天千丈余。比前采石三倍惡，主其急我吾其魚。

金亮尚嫉忠言丑，快劍垂垂擬其首。只今速渡汝得活，不爾愛身身在否。

萬戶相顧歸相言，慓悍難容血面論。北人項領不易保，如此郎主何足存。

此夜踈星江淚濕，敵將一一彎弓入。御寨三重侍衛郎，對面公然如不識。

帳中方嬖花不如，帳外忽飛金仆姑。投哀賒死身困苦，軟語不類平時粗。

骨肉披離頭萬里，魂飛卻作他鄉鬼。殺氣漫天煙草迷，不歸州絕風塵起。

君不見昔日秦魏之兵扼上流，阿堅阿瞞皆老謀。淝水血腥赤壁潰，兩豪一蹷泯默至死休。

況我中都徃頹促，千古喪師無此酷。沉冤萬眾銜已久，合沓天心宜下燭。

三十年飛戰馬塵，支吾多用豪杰人。但傳兇勢時未減，不見度外加經綸。

須信更生無盡福，高價屬公勛譽逐。不費兩淮千斛水，一洗萬古乾坤辱。

近來分陜從天闕，懸解西民愁百結。三軍鼎鼎禮意濃，七兵堂堂恩數絕。

行并咸秦脈絡通，更遣諸將圖山東。為君再賦洗兵馬，下客敢繼唐詩翁。

譯文

你沒看到北風吹得淮河浪黑如墨，千群鐵馬凝為一色。當時朝廷決策誰有經世之才，將相們默默無言暗自驚心。有人說南方有何可憂，當今有姓劉的‘諸葛’。陛下召他守衛淮甸，他有勝算超過干戈長矛。立刻詔書從天而降，李汜為先鋒，劉锜任制置使。還派遣健士交給阿權，這些都是兩淮的兵馬之地。怎料將領潰敗士兵如川流，轉眼間丟失了十州。之前對將領們期望過高，如今說起來真是羞愧。幸虧上天的災禍沒有到極點，皇上避離正殿憂心忡忡。樞臣督戰侍臣出謀劃策，皇上倚重您參與決策。您這天匆忙出征，所過之處騎士多瘦弱受傷。沒見有人鼓舞士氣，只見十十五五的士兵坐在路旁。您趕忙下馬詢問眾人，眾人上前訴說痛苦。平時節度使把他們當奴隸驅使，士兵們無所適從作戰無主。如今陷入兩難境地，官馬已亡難以再得。若能讓軍政如日月高懸，他們愿舍身效力。您聽后瑟縮流淚，覺得他們實在可憐。如今朝廷清明皇上圣明，權奸已死家被南遷。若你們能奮勇戰死，早上建功晚上就能獲高官。如今官誥如山般交給我，節度使、觀察使都在此。軍人們聽后追隨您，喜氣洋洋如遇春天。當時戰死的人默默無聞，如今重任交給合適的人。兵官來一同聽命，當時有張、王、戴、盛等人。分兵列陣擺布完畢，仿佛是平定敵軍的萬全之陣。不一會兒看到敵軍眾多，千里斷岸都被封鎖。天低野曠笳鼓嗚咽，敵眾我寡該怎么辦。當時是仲冬丑日，群雄爭先不肯落后。殺馬歃血威震天地，兵威之盛古來未有。很快看到飛臺像天一樣高，黃蓋團團圍繞赤旗。敵軍指揮渡河就在頃刻，我們默默堅守正義有誰知道。您呼喊時俊大聲勸說，你四方聞名果敢決斷。如今作戰像兒女般怯懦，恐怕你的名聲從此磨滅。長嘯激勵時俊揮戈返回，萬斧齊下聲如雷鳴。十艘船先被粉碎百艘船潰敗，相連的戰艦化為飛塵。嘆敵軍初來時如此草率，一夜之間崩潰如電掃。敵軍潰敗如破竹，血流江紅。第二天敵軍更奔波，料想強敵已陷入困境。還需借助盛新的力量，去守護楊林河。命運不濟一朝如覆水，敵軍再次渡江終會送死。射人射將都數不清，何況再看舟中的人。不久天空傳來哭聲，敵軍棄舟而逃船自焚。您下令火攻排列火傘，船焦槳爛無處可逃。敵軍憂愁驚心疑是鶴唳，十步回頭九次落淚。又懷疑官軍在后面追擊，幾州清野無食之地。殘敵北顧心憂，金亮還想拼死留下。揚言京口防備少，不如從潤州起兵。大將李顯忠這天到來，持杖升階光彩照席。您先像往常一樣慰問他，借給他百艘船如飛鹢。到了仲冬十二日，軍中無糧無眠。您到督府見相公，談及瓜洲防御之事。督視認為您有膽量，此事怎忍心讓他人去做。之前士兵已顯威風，另派諸將恐怕迂腐。您仍奉命連夜出發，有人傳鐵騎攻破金山。淮西百姓房屋只剩炊煙，淮東居民暗自落淚。您布置戰船不同于水嬉，氣勢壓倒大海撼動天維。一見就讓敵軍無可奈何，再見讓敵軍心骨悲戚。敵軍傲慢還不醒悟，還呼喚達官招集萬戶。歲暮無法北歸，想決計南渡。達官再拜請求緩緩，波浪滔天千丈有余。比之前采石的情況還惡劣三倍，若急著渡我們會葬身魚腹。金亮厭惡忠言丑惡，快劍垂垂要砍人頭。說現在速渡能活，不然愛惜性命命還在嗎。萬戶們相顧交談，說金亮兇悍難容，北方人的性命難保全，這樣的君主不值得留存。此夜疏星下江水淚濕，敵將一個個彎弓而入。御寨三重侍衛郎，對面公然像不認識。帳中寵姬美如花，帳外忽然飛來利箭。敵軍哀求賒命痛苦不堪，軟語不像平時粗野。骨肉分離遠萬里，魂飛成他鄉之鬼。殺氣漫天煙草迷離，不歸州揚起風塵。你沒看到昔日秦魏之兵扼守上流，苻堅、曹操都是老謀深算。淝水之戰血腥赤壁潰敗，兩大豪杰一蹶不振至死。何況我們中都往昔衰敗，千古喪師沒有這么殘酷。萬眾沉冤已久，上天應洞察。三十年來戰馬揚塵，多靠豪杰支撐。只傳敵軍兇勢未減，不見有額外的謀略。要相信會有更生之福，您的功勛聲譽會高漲。不費兩淮千斛水，一洗萬古乾坤恥辱。近來您被派往分陜之地，解除了西民的憂愁。三軍恭敬禮意濃厚，七兵恩寵無比。您將使咸秦脈絡相通，再派諸將圖謀山東。為您再賦洗兵馬之詩，我這小人物敢追隨唐詩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