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風廟

作者：章杰（宋代）

弭楫山水縣，驅馬東南隅。候當溽暑至，乘涼出郊墟。曉月醒魂夢，輕飔動襟裾。氣爽體自輕，縱意馳坦途。

俄然遠囂塵，平野釃青渠。突兀見廣殿，解鞍試入趨。厥祝唯防風，廟貌侔王居。槃杅殘椒糈，惆悵走鼪鼯。

像設匪豐碩，胡能骨專車。媲以二小君，宥坐五丈夫。壯者黝而武，少者美且都。所被皆甲胄，所執皆予殳。列侍立眾鬼，昂頭競睢盱。

我欲諏本因，遺民孰與呼。袪服立廡下，亟詢乃淫巫。指數為我陳，其辭誕以迂。

吾聞夏后氏，經啟良勤劬。澤水戢大患，巡狩徧中區。稽山考制度，軌物示宏圖。冕弁拱黼座，玉帛羅庭除。群臣并奔奏，臣職當罄輸。如波朝滄溟，混混川流俱。

于時獨此侯，后至行趦趄。天王赫震怒，蕭斧命顯誅。其后越千禩，吳越相吞屠。山隳出巨骨，睹眎咸驚呼。使軺聘上國，徹俎咨真儒。先圣與辯說，門人著于書。

愚生邈三季，復歷千載余。管窺偶致疑，鄙抱思略攄。王制重述職，期會誠難逾。川途或淹阻，馳驟有疾徐。推誠不逆詐，大度宜納洿。

尉佗怠朝貢，漢庭方剖符。劉濞稱內病，幾杖賜勾吳。矧在先王時，憲令期簡孚。貶爵與削地，輕重分差殊。迨至三不朝，六師始誅鉏。薄乎后期罪，何至絕頭顱。

文命敷四海，祗德垂典謨。班師遠格苗，下車親泣辠。奚獨汪芒氏，遽忍加金??。

吾觀此邑壤，如環盡崎嶇。左方小類玦，眾流復縈紆。意彼漆姓君，繼世居封禺。負固資險阻，勇悍由魁梧。虎視遠京邑，狼貪生覬覦。

清蹕來海嶠，神兵衛龍輿。勢窮力已屈，席藁往自拘。士師有常刑，明罰詎可逋。異哉雄偉姿，恃以喪厥軀。

羿奡不得死，斯人殆其徒。犀角裹象萬，終然被醢葅。長狄正俗類，伯也為僑如。舂喉逢富父，埋首當子駒。諸國近剿滅，鄋瞞無遺孥。斯事足可證，斯理諒非虛。

夫子作春秋，近詳遠則疏。隱威事已略，廤茲姓氏初。繁簡據舊史，疑信戒厚誣。

或譏陷刑戮，尸祝真諂諛。答云無輕議，在禮存楷模。黃能遭亟死，祀典其舍諸。

侯雖犯天憲，私惠曾霑濡。束手赴棘水，靡煩動戈戵。一國實被賜，重恩誰敢孤。春秋薦蘋藻，抱送嘈笙竽。血食庇此方，永世終無渝。

譯文

在山水環繞的縣城停船，驅馬來到城東南。正值溽暑時節，為乘涼來到郊外。曉月喚醒我的魂夢，微風輕動我的衣襟。空氣清爽身體自然輕快，盡情在平坦道路上馳騁。不久遠離喧囂塵俗，平野上流淌著清澈水渠。突然看見一座宏大廟宇，解下馬鞍進去看看。廟中祭祀的是防風氏，廟宇規模堪比王宮。盤中殘留著祭祀的椒糈，只有鼪鼯在里面亂跑讓人惆悵。神像并不高大豐碩，怎么能有裝滿一車的骨頭呢。旁邊配祀兩位夫人，還有五尊男子像。壯的黝黑威武，年輕的俊美文雅。他們都身披甲胄，手持武器。眾多鬼像列立侍奉，昂頭睜大眼睛。我想問事情緣由，卻找不到知情百姓。一個穿著祛服的人站在廊下，一問才知是個邪巫。他逐一為我講述，言辭荒誕迂腐。我聽說夏后氏治水勤勞。平息水患后，巡游天下。在會稽山考察制度，展示治國宏圖。夏王頭戴冕弁坐在黼座上，玉帛擺滿庭院。群臣紛紛奔來奏事，都盡自己職責。像百川歸海，川流不息。當時只有防風氏遲到，行動遲緩。夏王勃然大怒，下令用斧將他誅殺。此后過了千年，吳越相互攻伐。山體崩塌露出巨骨，人們都驚呼。使者到上國詢問，在祭祀時請教真儒。孔子進行辯說，弟子記錄在書。我生在遙遠后世，又過了千年多。偶然產生疑問，想抒發心中想法。王制重視諸侯述職，期限確實難以違背。但路途或許受阻，趕路有快有慢。應推誠不疑，大度包容。尉佗怠慢朝貢，漢朝仍封賜他。劉濞稱病，朝廷賜他幾杖。何況在先王時，法令只求簡要誠信。貶爵削地，輕重有別。到三次不朝見，才派軍隊討伐。防風氏遲到之罪輕微，何至于被殺頭。大禹恩德遍布四海，以德行垂范。班師能讓遠方苗人歸順，下車為罪人哭泣。為何唯獨對汪芒氏，忍心用刑。我看這地方，四周崎嶇。左邊像塊玉玦，水流曲折。想來那漆姓君主，世代居住在封禺。憑借險阻，因魁梧勇悍。對京城虎視眈眈，心懷覬覦。夏王巡游到海邊，神兵護衛龍駕。防風氏勢窮力屈，捆著自己去請罪。法官有常刑，懲罰不可逃避。奇怪他雄偉身姿，卻因此喪命。羿和奡不得善終，他大概和他們是一類人。犀牛大象雖強，最終也被做成肉醬。長狄也是這類，僑如是首領。富父舂喉殺了他，子駒埋了他頭顱。諸國相繼被剿滅，鄋瞞沒了后代。這事可作證明，道理應不虛。孔子作《春秋》，近事詳細遠事簡略。隱威之事已簡略，這里才提及姓氏。繁簡依據舊史，疑信要防止厚誣。有人譏諷祭祀防風氏是諂媚。有人說不要輕易議論，禮中有楷模。黃能遭難而死，還在祭祀之列。防風氏雖犯天條，但曾有私恩。束手就擒，不用動刀兵。一國都受恩賜，重恩誰敢辜負。春秋用蘋藻祭祀，奏著笙竽。享受祭祀庇佑此方，永世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