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魯彌生張爾唯羅尚之招飲同郝劉二校書
高城如榭水如油,良月開樽破客愁。夾坐名花含露艷,薦亡燈火雜星流。飛觴欲叫清輝下,改□俄驚戍鼓收。一輩蓬飄無所事,謀歡重九再登樓。
高城如榭水如油,良月開樽破客愁。夾坐名花含露艷,薦亡燈火雜星流。飛觴欲叫清輝下,改□俄驚戍鼓收。一輩蓬飄無所事,謀歡重九再登樓。
其大者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疾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虧,其他為圣明之累者,不可以悉舉,而五者乃其尤大較著者也。
臣聞今之宗室,古之侯王,其所好尚,皆百姓之觀瞻,風俗之移易所系。臣伏睹祖訓,觀國朝之所以待宗室者,親禮甚隆,而防范亦密。乃今一、二宗藩,不思師法祖訓,制節謹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競求真人之號,招集方術通逃之人,惑民耳目。斯皆外求親媚于主上,以張其勢,而內實奸貪淫虐,陵轢有司,朘刻小民,以縱其欲。今河南撫臣又見告矣。不早少創之,使屢得志,臣恐四方守臣無復能行其志.而尾大之勢成,臣愚以為非細故也。所謂宗室驕恣者此也。
臣聞才者材也,養之貴素,使之貴器。養之素則不乏,使之器則得宜。古者一官必有數人堪此任者,是以代匱承乏,不曠天工。今國家于人材,素未嘗留意以蓄養之,而使之又不當其器,一言議及,輒見逐去,及至缺乏,又不得已,輪資逐格而敘進之,所進或頗不逮所去。今朝廷濟濟,雖不可謂無人,然亦豈無抱異才而隱伏者乎,亦豈無罹玷用而永廢者乎?臣愚以為諸非貪婪至無行者,盡可隨才任使,效一節之用。況又有卓卓可錄者,而皆使之槁項黃馘,以終其身,甚可惜也,吏安得不乏!所謂庶官瘝曠者此也。
守令者親民之吏也,守令之賢否,監司廉之,監司之取舍,銓衡參之,國朝之制,不可謂不周悉矣。邇來考課不嚴,名實不核,守令之于監司,奔走承順而已,簿書期會為急務,承望風旨為精敏,監司以是課其賢否,上之銓衡,銓衡又不深察,惟監司之為據,至或舉劾參差,毀譽不定,賄多者階崇,巧宦者秩進。語曰:“何以禮義為?才多而光榮;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以此成風,正直之道塞,勢利之俗成,民之利病,俗之污隆,孰有留意于此者乎?所謂吏治因循者此也。
夷狄之患,雖自古有之,然守備素具,外侮不能侵也。今“虜”驕日久,還來尤甚,或當宣大,或入內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邊圉之臣皆務一切,幸而不為大害,則欣然而喜,無復有為萬世之利,建難勝之策者。頃者陛下赫然發奮,激厲將士,云中之戰,遂大克捷,此振作之效也。然法日:“無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乘戰勝之氣,為豫防之圖,在此時矣,而迄于無聞。所謂邊備未修者此也。
天地生財,自有定數,取之有制,用之有節,則裕;取之無制,用之不節,則乏。今國賦所出,仰給東南,然民力有限,應辦無窮,而王朝之費,又數十倍于國初之時,大官之供,歲累巨萬,中貴征索,溪壑難盈,司農屢屢告乏。夫以天下奉一人之身,雖至過費,何遂空乏乎?則所以耗之者,非一端故也。語日:“三寸之管而無當,不可滿也。”今天下非特三寸而已。所謂財用大匱者此也。
五者之弊非一日矣,然臣以為此特臃腫痿痹之病耳,非大患也,如使一身之中,血氣升降而流通,則此數者可以一治而愈。夫惟有所壅閉而不通,則雖有針石藥物無所用。伏愿陛下覽否泰之原,通上下之志,廣開獻納之門,親近輔弼之臣,使群臣百寮皆得一望清光而通其思慮,君臣之際曉然無所關格,然后以此五者分職而責成之,則人人思效其所長,而積弊除矣,何五者之足患乎?
曾摘芹香入泮宮,更探柱蕊趁秋風。 少年落拓云中鶴,塵跡飄零雪里鴻。 聲價敢云超冀北,文章昔已遍江東。 儒林異代應知我,只合名山一卷中。
不策天人在廟堂,生慚名位掩文章。 清時將相無傳例,末造乾坤有主張。 況復仕途皆幻境,幾多苦海少歡腸。 何如著作千秋業,宇宙常留一瓣香。
投鞭慷慨蒞中原,不為仇讎不為恩。 只覺蒼天方聵聵,莫憑赤手拯元元。 三年攬轡歸羸馬,萬眾梯山似病猿。 我志未成人亦苦,東南到處有啼痕。
若個將才同衛霍,幾人佐命等蕭曹。 男兒欲畫麒麟閣,夙夜當嫻虎豹韜。 滿眼河山罹異劫,到頭功業屬英豪。 遙知一代風云會,濟濟從龍畢竟高。
虞帝勛華多美頌,皇王家世盡鴻濛。 賈人居貨移神鼎,亭長還鄉唱大風。 起自布衣方見異,遇非天子不為隆。 醴泉芝草無根脈,劉裕當年田舍翁。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凇沆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余拏 一作:余挐)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癡,更有癡似相公者。”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類看之。其一,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名為看月而實不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環坐露臺,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聲歌,名妓閑僧,淺斟低唱,弱管輕絲,竹肉相發,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車,不衫不幘,酒醉飯飽,呼群三五,躋入人叢,昭慶、斷橋,囂呼嘈雜,裝假醉,唱無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輕幌,凈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
杭人游湖,巳出酉歸,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隊爭出,多犒門軍酒錢。轎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斷橋,趕入勝會。以故二鼓以前,人聲鼓吹,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大船小船一齊湊岸,一無所見,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興盡,官府席散,皂隸喝道去。轎夫叫,船上人怖以關門,燈籠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擁而去。岸上人亦逐隊趕門,漸稀漸薄,頃刻散盡矣。
吾輩始艤舟近岸,斷橋石磴始涼,席其上,呼客縱飲。此時月如鏡新磨,山復整妝,湖復靧面,向之淺斟低唱者出,匿影樹下者亦出。吾輩往通聲氣,拉與同坐。韻友來,名妓至,杯箸安,竹肉發。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陶庵國破家亡,無所歸止。披發入山,駴駴為野人。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作《自挽詩》,每欲引決,因《石匱書》未成,尚視息人世。然瓶粟屢罄,不能舉火。始知首陽二老,直頭餓死,不食周粟,還是后人妝點語也。
饑餓之余,好弄筆墨。因思昔日生長王、謝,頗事豪華,今日罹此果報:以笠報顱,以蕢報踵,仇簪履也;以衲報裘,以苧報絺,仇輕煖也;以藿報肉,以糲報粻,仇甘旨也;以薦報床,以石報枕,仇溫柔也;以繩報樞,以甕報牖,仇爽塏也;以煙報目,以糞報鼻,仇香艷也;以途報足,以囊報肩,仇輿從也。種種罪案,從種種果報中見之。
雞鳴枕上,夜氣方回。因想余生平,繁華靡麗,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今當黍熟黃粱,車旋蟻穴,當作如何消受?遙思往事,憶即書之,持向佛前,一一懺悔。不次歲月,異年譜也;不分門類,別《志林》也。偶拈一則,如游舊徑,如見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真所謂“癡人前不得說夢”矣。
昔有西陵腳夫為人擔酒,失足破其甕。念無以償,癡坐佇想曰:“得是夢便好。”一寒士鄉試中式,方赴鹿鳴宴,恍然猶意未真,自嚙其臂曰:“莫是夢否?”一夢耳,惟恐其非夢,又惟恐其是夢,其為癡人則一也。
余今大夢將寤,猶事雕蟲,又是一番夢囈。因嘆慧業文人,名心難化,正如邯鄲夢斷,漏盡鐘鳴,盧生遺表,猶思摹拓二王,以流傳后世。則其名根一點,堅固如佛家舍利,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也。
蜀人張岱,陶庵其號也。少為紈绔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布衣蔬茛,常至斷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常自評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韋布而上擬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則貴賤紊矣,不可解一;產不及中人,而欲齊驅金谷,世頗多捷徑,而獨株守於陵,如此則貧富舛矣,不可解二;以書生而踐戎馬之場,以將軍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則文武錯矣,不可解三;上陪玉帝而不諂,下陪悲田院乞兒而不驕,如此則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則唾面而肯自干,強則單騎而能赴敵,如此則寬猛背矣,不可解五;爭利奪名,甘居人后,觀場游戲,肯讓人先,如此緩急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蒱,則不知勝負,啜茶嘗水,則能辨澠淄,如此則智愚雜矣,不可解七。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稱之以富貴人可,稱之以貧賤人亦可;稱之以智慧人可,稱之以愚蠢人亦可;稱之以強項人可,稱之以柔弱人亦可;稱之以卞急人可,稱之以懶散人亦可。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為敗家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才,為瞌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
初字宗子,人稱石公,即字石公。好著書,其所成者,有《石匱書》《張氏家譜》《義烈傳》《瑯嬛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闕》《四書遇》《夢憶》《說鈴》《昌谷解》《快園道古》《傒囊十集》《西湖夢尋》《一卷冰雪文》行世。生于萬歷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時,魯國相大滌翁之樹子也,母曰陶宜人。幼多痰疾,養于外大母馬太夫人者十年。外太祖云谷公宦兩廣,藏生牛黃丸盈數簏,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歲,食盡之而厥疾始廖。六歲時,大父雨若翁攜余之武林,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為錢塘游客,對大父曰:“聞文孫善屬對,吾面試之。”指屏上李白騎鯨圖曰:“太白騎鯨,采石江邊撈夜月。”余應曰:“眉公跨鹿,錢塘縣里打秋風。”眉公大笑起躍曰:“那得靈雋若此,吾小友也。”欲進余以千秋之業,豈料余之一事無成也哉?
甲申以后,悠悠忽忽,既不能覓死,又不能聊生,白發婆娑,猶視息人世。恐一旦溘先朝露,與草木同腐,因思古人如王無功、陶靖節、徐文長皆自作墓銘,余亦效顰為之。甫構思,覺人與文俱不佳,輟筆者再。雖然,第言吾之癖錯,則亦可傳也已。曾營生壙于項王里之雞頭山,友人李研齋題其壙曰:“嗚呼,有明著述鴻儒陶庵張長公之壙。”伯鸞高士,冢近要離,余故有取于項里也。明年,年躋七十,死與葬,其日月尚不知也,故不書。銘曰: 窮石崇,斗金谷。盲卞和,獻荊玉。老廉頗,戰涿鹿。贗龍門,開史局。饞東坡,餓孤竹。五羖大夫,焉能自鬻。空學陶潛,枉希梅福。必也尋三外野人,方曉我之衷曲。
于園在瓜洲步五里鋪,富人于五所園也。非顯者刺,則門鑰不得出。葆生叔同知瓜洲,攜余往,主人處處款之。
園中無他奇,奇在磊石。前堂石坡高二丈,上植果子松數棵,緣坡植牡丹、芍藥,人不得上,以實奇。后廳臨大池,池中奇峰絕壑,陡上陡下,人走池底,仰視蓮花反在天上,以空奇。臥房檻外,一壑旋下如螺螄纏,以幽陰深邃奇。再后一水閣,長如艇子,跨小河,四圍灌木蒙叢,禽鳥啾唧,如深山茂林,坐其中,頹然碧窈。瓜洲諸園亭,俱以假山顯,(胎于石,娠于磊石之手,男女于琢磨搜剔之主人),至于園可無憾矣。
故事,三江看潮,實無潮看。午后喧傳曰:“今年暗漲潮。”歲歲如之。
庚辰八月,吊朱恒岳少師至白洋,陳章侯、祁世培同席。海塘上呼看潮,余遄往,章侯、世培踵至。
立塘上,見潮頭一線,從海寧而來,直奔塘上。稍近,則隱隱露白,如驅千百群小鵝擘翼驚飛。漸近,噴沫濺花,蹴起如百萬雪獅,蔽江而下,怒雷鞭之,萬首鏃鏃,無敢后先。再近,則颶風逼之,勢欲拍岸而上。看者辟易,走避塘下。潮到塘,盡力一礴,水擊射,濺起數丈,著面皆濕。旋卷而右,龜山一擋,轟怒非常,炮碎龍湫,半空雪舞。看之驚眩,坐半日,顏始定。
先輩言:浙江潮頭,自龕、赭兩山漱激而起。白洋在兩山外,潮頭更大,何耶?
梁國楊氏子九歲,甚聰惠。孔君平詣其父,父不在,乃呼兒出。為設果,果有楊梅。孔指以示兒曰:“此是君家果。”兒應聲答曰:“未聞孔雀是夫子家禽。”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遠來相視,子令吾去,敗義以求生,豈荀巨伯所行邪?”賊既至,謂巨伯曰:“大軍至,一郡盡空,汝何男子,而敢獨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我身代友人命。”賊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遂班軍而還,一郡并獲全。
有鸚鵡飛集他山,山中禽獸輒相貴重,鸚鵡自念:雖樂不可久也,便去。后數日,山中大火。鸚鵡遙見,便入水濡羽,飛而灑之。天神言:“汝雖有志,意何足云也。”對曰:“雖知不能,然吾嘗僑居是山,禽獸善行,皆為兄弟,不忍見耳。”天神嘉感,即為滅火。
詠雪
謝太傅寒雪日內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風起。”公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陳太丘與友期行
陳太丘與友期行,期日中。過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時年七歲,門外戲。客問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與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與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則是無信;對子罵父,則是無禮。”友人慚,下車引之。元方入門不顧。
陳遺至孝。母喜食鐺底焦飯,遺作郡主簿,恒裝一囊,每煮食,輒貯收焦飯,歸而遺母。后值孫恩掠郡,郡守袁山松即日出征。時遺已聚斂得數斗焦飯,未及歸家,遂攜而從軍。與孫恩戰,敗,軍人潰散,遁入山澤,無以為糧,有饑餒而死者。遺獨以焦飯得活,時人以為至孝之報也。
周處年少時,兇強俠氣,為鄉里所患。又義興水中有蛟,山中有白額虎,并皆暴犯百姓。義興人謂為三橫,而處尤劇。
或說處殺虎斬蛟,實冀三橫唯余其一。處即刺殺虎,又入水擊蛟。蛟或浮或沒,行數十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鄉里皆謂已死,更相慶。
竟殺蛟而出,聞里人相慶,始知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
乃入吳尋二陸。平原不在,正見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終無所成。清河曰:“古人貴朝聞夕死,況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何憂令名不彰邪?”處遂改勵,終為忠臣。
范文正公,蘇人也,平生好施與,擇其親而貧,疏而賢者,咸施之。
方貴顯時,置負郭常稔之田千畝,號曰義田,以養濟群族之人。日有食,歲有衣,嫁娶兇葬,皆有贍。擇族之長而賢者主其計,而時共出納焉。日食人一升,歲衣人一縑,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婦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數,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歲入給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給其所聚,沛然有余而無窮。屏而家居俟代者與焉;仕而居官者罷其給。此其大較也。
初,公之未貴顯也,嘗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為西帥,及參大政,于是始有祿賜之入,而終其志。公既歿,后世子孫修其業,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雖位充祿厚,而貧終其身。歿之日,身無以為斂,子無以為喪,唯以施貧活族之義,遺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車羸馬,桓子曰:“是隱君之賜也。”晏子曰:“自臣之貴,父之族,無不乘車者;母之族,無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無凍餒者;齊國之士,待臣而舉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為隱君之賜乎?彰君之賜乎?”于是齊侯以晏子之觴而觴桓子。予嘗愛晏子好仁,齊侯知賢,而桓子服義也。又愛晏子之仁有等級,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遠之賢。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晏子為近之。觀文正之義,賢于平仲,其規模遠舉又疑過之。
嗚呼!世之都三公位,享萬鍾祿,其邸第之雄,車輿之飾,聲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門而入者,豈少也哉!況于施賢乎!其下為卿,為大夫,為士,廩稍之充,奉養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為溝中瘠者,又豈少哉?況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義滿朝廷,事業滿邊隅,功名滿天下,后必有史官書之者,予可無錄也。獨高其義,因以遺于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