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古一百則 其七四
沒蹤跡,斷消息。
白云無根,清風何色。
散干蓋而非心,持坤輿而有力。
洞千古之淵源,造萬像之模則。
剎塵道會也處處普賢,樓閣門開也頭頭彌勒。
沒蹤跡,斷消息。
白云無根,清風何色。
散干蓋而非心,持坤輿而有力。
洞千古之淵源,造萬像之模則。
剎塵道會也處處普賢,樓閣門開也頭頭彌勒。
沒有蹤跡,斷絕消息。白云沒有根蒂,清風沒有顏色。散開覆蓋天空并非有心為之,承載大地卻有強大力量。洞察千古的根源,創造萬物的準則。在微塵般的世界里,處處都是普賢菩薩;樓閣之門打開,處處都是彌勒佛。
沒蹤跡,斷消息:指事物沒有明顯痕跡和信息,難以捉摸。
白云無根,清風何色:白云飄蕩沒有固定根源,清風無形無色。
散干蓋而非心:‘干蓋’指天空,意為散開覆蓋天空并非出于刻意。
持坤輿而有力:‘坤輿’指大地,說承載大地有強大力量。
洞千古之淵源:洞察千古以來的根源。
造萬像之模則:創造萬物的準則。
剎塵道會:‘剎塵’指微塵般的世界,‘道會’指與道的會合。
普賢:佛教菩薩名,象征大行。
樓閣門開:寓意某種境界的開啟。
彌勒:佛教菩薩名,象征未來、寬容等。
《頌古一百則》是宋代僧人雪竇重顯所作。宋代佛教禪宗發展興盛,禪僧們常以頌古的方式來闡釋禪理。雪竇重顯通過這組詩來表達對禪宗公案、教義的理解和感悟。此詩可能是他在修行過程中,對宇宙、佛性等有了深刻體悟后創作,旨在啟發修行者對禪的思考。
這首詩主旨是宣揚佛理,強調佛性無處不在,萬物皆有其根源和準則。其突出特點是用自然意象和簡潔語言表達深刻哲理。在文學史上,它是禪宗文學的代表作品,對后世禪宗思想傳播和文學創作有一定影響。
經濟文章共一途,宰官猶是大名儒。掄才自有真衡鑒,拔萃超凡總不誣。
治法胥緣理與情,理情兼盡政斯平。四方但覺安耕鑿,終歲相傳少訟爭。
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態。嘗貽余核舟一,蓋大蘇泛赤壁云。
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啟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石青糝之。(箬篷 一作:篛篷)
船頭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蘇、黃共閱一手卷。東坡右手執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東坡現右足,魯直現左足,各微側,其兩膝相比者,各隱卷底衣褶中。佛印絕類彌勒,袒胸露乳,矯首昂視,神情與蘇、黃不屬。臥右膝,詘右臂支船,而豎其左膝,左臂掛念珠倚之——珠可歷歷數也。
舟尾橫臥一楫。楫左右舟子各一人。居右者椎髻仰面,左手倚一衡木,右手攀右趾,若嘯呼狀。居左者右手執蒲葵扇,左手撫爐,爐上有壺,其人視端容寂,若聽茶聲然。
其船背稍夷,則題名其上,文曰“天啟壬戌秋日,虞山王毅叔遠甫刻”,細若蚊足,鉤畫了了,其色墨。又用篆章一,文曰“初平山人”,其色丹。
通計一舟,為人五;為窗八;為箬篷,為楫,為爐,為壺,為手卷,為念珠各一;對聯、題名并篆文,為字共三十有四。而計其長曾不盈寸。蓋簡桃核修狹者為之。嘻,技亦靈怪矣哉!
二八佳人三五宵,仙風隨幸廣陵橋。分明記得《霓裳曲》,春夢微茫月影遙。
何處文星動帝廬,卻憐狗監薦相如。漢王親御蓬萊殿,夜半燒燈讀《子虛》。
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
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兼傳羽杯。櫂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 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袸。菊澤未反,梧臺迥見,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采蓮于江渚。(江渚 一作:枉渚)
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
少小相親意氣投,芳蹤喜共渭陽留。 劇憐窗下廝磨慣,難忘燈前笑語柔。 生許相依原有愿,死期入夢竟無繇。 黃家山里冬青樹,一道花墻萬古愁。
秦王使人謂安陵君曰:“寡人欲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其許寡人!”安陵君曰:“大王加惠,以大易小,甚善;雖然,受地于先王,愿終守之,弗敢易!”秦王不說。安陵君因使唐雎使于秦。
秦王謂唐雎曰:“寡人以五百里之地易安陵,安陵君不聽寡人,何也?且秦滅韓亡魏,而君以五十里之地存者,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今吾以十倍之地,請廣于君,而君逆寡人者,輕寡人與?”唐雎對曰:“否,非若是也。安陵君受地于先王而守之,雖千里不敢易也,豈直五百里哉?”
秦王怫然怒,謂唐雎曰:“公亦嘗聞天子之怒乎?”唐雎對曰:“臣未嘗聞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嘗聞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爾。”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專諸之刺王僚也,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倉鷹擊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懷怒未發,休祲降于天,與臣而將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縞素,今日是也。”挺劍而起。
秦王色撓,長跪而謝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諭矣:夫韓、魏滅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
葉公子高好龍,鉤以寫龍,鑿以寫龍,屋室雕文以寫龍。于是天龍聞而下之,窺頭于牖,施尾于堂。 葉公見之,棄而還走,失其魂魄,五色無主。是葉公非好龍也,好夫似龍而非龍者也。
楚有祠者,賜其舍人卮酒,舍人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余。請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
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之,乃左手持卮,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之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之足?”遂飲其酒。
為蛇足者,終亡其酒。
晏子使楚。楚人以晏子短,楚人為小門于大門之側而延晏子。晏子不入,曰:“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今臣使楚,不當從此門入。”儐者更道,從大門入。見楚王。王曰:“齊無人耶?使子為使。”晏子對曰:“齊之臨淄三百閭,張袂成陰,揮汗成雨,比肩繼踵而在,何為無人?”王曰:“然則何為使子?”晏子對曰:“齊命使,各有所主:其賢者使使賢主,不肖者使使不肖主。嬰最不肖,故宜使楚矣!”(張袂成陰 一作:張袂成帷)
晏子將使楚。楚王聞之,謂左右曰:“晏嬰,齊之習辭者也。今方來,吾欲辱之,何以也?”左右對曰:“為其來也,臣請縛一人,過王而行,王曰:‘何為者也?’對曰:‘齊人也。’王曰:‘何坐?’曰:‘坐盜。’”
晏子至,楚王賜晏子酒,酒酣,吏二縛一人詣王。王曰:“縛者曷為者也?”對曰:“齊人也,坐盜。”王視晏子曰:“齊人固善盜乎?”晏子避席對曰:“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于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王笑曰:“ 圣人非所與熙也,寡人反取病焉。”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
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后,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
今王之地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于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臣聞求木之長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遠者,必浚其泉源;思國之安者,必積其德義。源不深而望流之遠,根不固而求木之長,德不厚而思國之理,臣雖下愚,知其不可,而況于明哲乎!人君當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將崇極天之峻,永保無疆之休。不念居安思危,戒奢以儉,德不處其厚,情不勝其欲,斯亦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長者也。(思國之理 一作:思國之治;塞源而欲流長者也 一作:塞源而欲流長也)
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憂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實繁,能克終者蓋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夫在殷憂,必竭誠以待下;既得志,則縱情以傲物。竭誠則胡越為一體,傲物則骨肉為行路。雖董之以嚴刑,振之以威怒,終茍免而不懷仁,貌恭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載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車朽索,其可忽乎!(凡百 一作:凡昔;胡越 一作:吳越)
君人者,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以自戒,將有作則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則思謙沖而自牧,懼滿溢則思江海下百川,樂盤游則思三驅以為度,憂懈怠則思慎始而敬終,慮壅蔽則思虛心以納下,想讒邪則思正身以黜惡,恩所加則思無因喜以謬賞,罰所及則思無因怒而濫刑。總此十思,弘茲九德,簡能而任之,擇善而從之,則智者盡其謀,勇者竭其力,仁者播其惠,信者效其忠。文武爭馳,在君無事,可以盡豫游之樂,可以養松喬之壽,鳴琴垂拱,不言而化。何必勞神苦思,代下司職,役聰明之耳目,虧無為之大道哉!(想讒邪 一作:懼讒邪;弘茲 一作:宏茲;在君 一作:君臣)
臣觀自古帝王受圖定鼎,皆欲傳之萬代,貽厥孫謀,故其垂拱巖廊,布政天下,其語道也必先淳樸而抑浮華,其論人也必貴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則絕奢靡而崇儉約,談物產也則重谷帛而賤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后,多反之而敗俗。其故何哉?豈不以居萬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所為而人必從,公道溺于私情,禮節虧于嗜欲故也?語曰:“非知之難,行之惟難;非行之難,終之斯難。”所言信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橫流,削平區宇,肇開帝業。貞觀之初,時方克壯,抑損嗜欲,躬行節儉,內外康寧,遂臻至治。論功則湯、武不足方;語德則堯、舜未為遠。臣自抉居左右,十有余年,每侍帷幄,屢奉明旨。常許仁義之道,守之而不失;儉約之志,終始而不渝。一言興邦,斯之謂也。德音在耳,敢忘之乎?而頃年已來,稍乖曩志,敦樸之理,漸不克終。謹以所聞,列之如左:
陛下貞觀之初,無為無欲,清靜之化,遠被遐荒。考之于今,其風漸墮,聽言則遠超于上圣,論事則未逾于中主。何以言之?漢文、晉武俱非上哲,漢文辭千里之馬,晉武焚雉頭之裘。今則求駿馬于萬里,市珍奇于域外,取怪于道路,見輕于戎狄,此其漸不克終,一也。
昔子貢問理人于孔子,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子貢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導之,則吾讎也,若何其無畏纂?”故《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為人上者奈何不敬?陛下貞觀之始,視人如傷的,恤其勤勞,愛民猶子,每存簡約,無所營為。頃年已來,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自古以來,未有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也,何有逆畏其驕逸,而故欲勞役者哉?恐非興邦之至言,豈安人之長算?此其漸不克終,二也。
陛下貞觀之初,損己以利物,至于今日,縱欲以勞人,卑儉之跡歲改,驕侈之情日異。雖憂人之言不絕于口,而樂身之事實切于心。或時欲有所營,慮人致諫,乃云:“若不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復爭?此直意在杜諫者之口,豈日擇善而行者乎?此其漸不克終,三也。
立身成敗,在于所染,蘭芷鮑魚,與之俱化,慎乎所習,不可不思。陛下貞觀之初,砥礪名節,不私于物,唯善是與,親愛君子,疏斥小人,今則不然,輕褻小人,禮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遠之;輕小人也,狎而近之巧。近之則不見其非,遠之則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則不間而自疏,不見其非,則有時而自昵。昵近小人,非致理之道;疏遠君子,豈興邦之義?此其漸不克終,四也。
《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人乃足。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獸弗育于國。”陛下貞觀之初,動遵堯、舜,捐金抵璧,反樸還淳。頃年以來,好尚奇異,難得之貨,無運不臻;珍玩之作,無時能止。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樸,未之有也。末作滋興,而求豐實,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漸不克終,五也。
貞觀之初,求賢如渴,善人所舉,信而任之,取其所長,恒恐不及。近歲已來,由心好惡弘,或從善舉而用之,要或一人毀而棄之,或積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而遠之。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跡,所毀之人,未必可信于所舉;積年之行,不應頓失于一朝。君子之懷,蹈仁義而弘大德,小人之性,好讒佞以為身謀,陛下不審察其根源,而輕為之臧否,是使守道者日疏,干求者日進,所以人思茍免,莫能盡力。此其漸不克終,六也。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視,事惟清靜,心無嗜欲,內除畢弋之物,外絕畋獵之源。數載之后,不能固志,雖無十旬之逸,或過三驅之禮,遂使盤游之娛,見譏于百姓,鷹犬之貢,遠及于四夷。或時教習之處,道路遙遠,侵晨而出,入夜方還,以馳騁為歡,莫慮不虞之變,事之不測,其可救乎?此其漸不克終,七也。
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然則君之待臣,義不可薄。陛下初踐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達,咸思竭力,心無所隱。頃年已來,多所忽略,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睹闕庭,將陳所見,欲言則顏色不接,欲請又恩禮不加,間因所短,詰其細過,雖有聰辯之略,莫能申其忠款,而望上下同心,君臣交泰,不亦難乎?此其漸不克終,八也。
傲不可長,欲不可縱,樂不可極,志不可滿。四者,前王所以致福,通賢以為深誡。陛下貞觀之初,孜孜不怠,屈己從人,恒若不足。頃年已來,微有矜放,恃功業之大,意蔑前王,負圣智之明,心輕當代,此傲之長也。欲有所為,皆取遂意,縱或抑情從諫,終是不能忘懷,此欲之縱也。志在嬉游,情無厭倦,雖未全妨政事,不復專心治道,此樂將極也。率土乂安,四夷款服,仍遠勞士馬,問罪遐裔,此志將滿也。親狎者阿旨而不肯言,疏遠者畏威而莫敢諫,積而不已,將虧圣德。此其漸不克終,九也。
昔陶唐、成湯之時非無災患,而稱其圣德者,以其有始有終,無為無欲,遇災則極其憂勤,時安則不驕不逸故也。貞觀之初,頻年霜旱,畿內戶口并就關外,攜負老幼,來往數千,曾無一戶逃亡,一人怨苦,此誠由識陛下矜育之懷,所以至死無攜貳。頃年已來,疾于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雜匠之徒,下日悉留和雇,正兵之輩,上番多別驅使,和市之物絕于鄉閭,遞送之夫相繼于道路。既有所弊,易為驚擾,脫因水旱,谷麥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寧帖。此其漸不克終,十也。
臣聞“禍福無門,唯人所召。人無釁焉,妖不妄作。伏惟陛下統天御宇十有三年,道洽寰中,威加海外,年谷豐稔,禮教聿興,比屋喻于可封如,菽粟同于水火。暨乎今歲,天災流行,炎氣致旱,乃遠被于郡國;兇丑作孽,忽近起于轂下。夫天何言哉?垂象示誡如,斯誠陛下驚懼之辰,憂勤之日也。若見誡而懼,擇善而從,同周文之小心,追殷湯之罪己。前王所以致理者,勤而行之;今時所以敗德者,思而改之。與物更新,易人視聽,則寶祚無疆,普天幸甚,何禍敗之有乎?然則社稷安危。國家治亂,在于一人而已。當今太平之基,既崇極天之峻;九仞之積,猶虧一簣之功。千載休期,時難再得,明主可為而不為,微臣所以郁結而長嘆者也。
臣誠愚鄙,不達事機,略舉所見十條,輒以上聞圣聽。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參以芻蕘之議,冀千慮一得,袞職有補,則死日生年,甘從斧鉞。
秘書監檢校侍中鉅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
維貞觀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宮,此則隋之仁壽宮也。冠山抗殿,絕壑為池,跨水架楹,分巖聳闕,高閣周建,長廊四起,棟宇膠葛,臺榭參差。仰視則迢遞百尋,下臨則崢嶸千仞,珠璧交映,金碧相暉,照灼云霞,蔽虧日月。觀其移山回澗,窮泰極侈,以人從欲,良足深尤。至于炎景流金,無郁蒸之氣,微風徐動,有凄清之涼,信安體之佳所,誠養神之勝地,漢之甘泉不能尚也。皇帝爰在弱冠,經營四方,逮乎立年,撫臨億兆,始以武功壹海內,終以文德懷遠人。東越青丘,南逾丹徼,皆獻琛奉贄,重譯來王,西暨輪臺,北拒玄闕,并地列州縣,人充編戶。氣淑年和,邇安遠肅,群生咸遂,靈貺畢臻,雖藉二儀之功,終資一人之慮。遺身利物,櫛風沐雨,百姓為心,憂勞成疾,同堯肌之如臘,甚禹足之胼胝,針石屢加,腠理猶滯。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請建離宮,庶可怡神養性。圣上愛一夫之力,惜十家之產,深閉固拒,未肯俯從。以為隨氏舊宮,營于曩代,棄之則可惜,毀之則重勞,事貴因循,何必改作。于是斲雕為樸,損之又損,去其泰甚,葺其頹壞,雜丹墀以沙礫,間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階,茅茨續于瓊室。仰觀壯麗,可作鑒于既往,俯察卑儉,足垂訓于后昆。此所謂至人無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澗,宮城之內,本乏水源,求而無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懷之不忘。粵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己亥,上及中宮,歷覽臺觀,閑步西城之陰,躊躇高閣之下,俯察厥土,微覺有潤,因而以杖導之,有泉隨而涌出,乃承以石檻,引為一渠。其清若鏡,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東流度于雙闕,貫穿青瑣,縈帶紫房,激揚清波,滌蕩瑕穢,可以導養正性,可以澄瑩心神。鑒映群形,潤生萬物,同湛恩之不竭,將玄澤于常流,匪唯乾象之精,蓋亦坤靈之寶。謹案:《禮緯》云:王者刑殺當罪,賞錫當功,得禮之宜,則醴泉出于闕庭。《鹖冠子》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則醴泉出。《瑞應圖》曰:王者純和,飲食不貢獻,則醴泉出,飲之令人壽。《東觀漢記》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京師,飲之者痼疾皆愈。然則神物之來,寔扶明圣,既可蠲茲沉痼,又將延彼遐齡。是以百辟卿士,相趨動色,我后固懷撝挹,推而弗有,雖休勿休,不徒聞于往昔,以祥為懼,實取驗于當今。斯乃上帝玄符,天子令德,豈臣之末學所能丕顯。但職在記言,屬茲書事,不可使國之盛美,有遺典策,敢陳實錄,爰勒斯銘。其詞曰:
唯皇撫運,奄壹寰宇,千載膺期,萬物斯睹,功高大舜,勤深伯禹,絕后光前,登三邁五。握機蹈矩,乃圣乃神,武克禍亂,文懷遠人,書契未紀,開辟不臣,冠冕并襲,琛贄咸陳。大道無名,上德不德,玄功潛運,幾深莫測,鑿井而飲,耕田而食,靡謝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載,無臭無聲,萬類資始,品物流形,隨感變質,應德效靈,介焉如響,赫赫明明。雜遝景福,葳蕤繁祉,云氏龍官,龜圖鳳紀,日含五色,烏呈三趾,頌不輟工,筆無停史。上善降祥,上智斯悅,流謙潤下,潺湲皎潔,萍旨醴甘,冰凝鏡澈,用之日新,挹之無竭。道隨時泰,慶與泉流,我后夕惕,雖休弗休,居崇茅宇,樂不般游,黃屋非貴,天下為憂。人玩其華,我取其實,還淳反本,代文以質,居高思墜,持滿戒溢,念茲在茲,永保貞吉。
兼太子率更令勃海男臣歐陽詢奉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