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賦傷春二首
豈料馀生兩鬢皤,廬峰猶得共婆娑。昔年自作南柯夢,此去心如古井波。官冷故人書不到,日長齋閣睡還多。文園曾病猶堪酒,傳語風光奈我何。
潯陽江上聽琵琶,買得江天且寄家。帶雨沖泥看燕子,隨風著地數飛花。人來裹飯何妨病,客去張羅亦自嘉。還了世間無限債,卻修香火足生涯。
豈料馀生兩鬢皤,廬峰猶得共婆娑。昔年自作南柯夢,此去心如古井波。官冷故人書不到,日長齋閣睡還多。文園曾病猶堪酒,傳語風光奈我何。
潯陽江上聽琵琶,買得江天且寄家。帶雨沖泥看燕子,隨風著地數飛花。人來裹飯何妨病,客去張羅亦自嘉。還了世間無限債,卻修香火足生涯。
誰能料到余生之年兩鬢已斑白,還能與廬山的峰巒一起共度時光。當年自陷如南柯夢般的虛幻,如今心境已如古井無波。官職清冷連舊友的書信也難至,白日漫長在齋閣中睡了又睡。我雖如司馬相如般多病卻還能飲酒,且告訴春光能把我怎樣?在潯陽江頭聽著琵琶聲,買下江天暫且安家。冒雨踏泥去看銜泥的燕子,隨風數著飄落的飛花。有人送食不必在意病軀,客去門可羅雀也覺安適。了卻世間無盡俗務,便修香火度此生涯。
皤(pó):白色,此處指鬢發斑白。
婆娑:原指盤旋舞動,此處引申為相伴、共處。
南柯夢:典出唐李公佐《南柯太守傳》,比喻人生如夢幻般虛幻。
古井波:古井中的水紋,比喻心境平靜無波動。
文園:指西漢司馬相如,曾任文園令,以多病著稱。
裹飯:指朋友攜飯相贈,典出《莊子·大宗師》。
張羅:門可羅雀,形容賓客稀少。
推測為作者晚年退居廬山附近時所作。此時仕途清寂(‘官冷’)、舊友疏離(‘故人書不到’),又值春日傷懷之際,故借‘再賦傷春’抒懷,既有對前塵虛幻的反思(‘南柯夢’),亦有對當下‘寄家’江天、修持香火生活的接受,反映其經歷人生起伏后的心境轉變。
兩首詩以‘傷春’為引,從個人際遇(鬢白、官冷)到生活細節(看燕、數花),層層鋪陳晚年心境。既含人生如夢的悵然,又顯安于平淡的灑脫,是一首融傷感與釋然于一體的晚年抒懷之作,語言質樸而情感深沉。
天花子落月中樓,香滿三千世界秋。 下有老人常斫樹,至今玉斧不曾修。
此身何補一毫芒,三辱清時政事堂。 病骨未為山下土,尚尋遺墨話存亡。
朔風動秋草,清蹕長安道。長城連不窮,所以隔華戎。 規模惟圣作,荷負曉成功。鳥庭已向內,龍荒更鑿空。 玉關塵卷靜,金微路已通。湯征隨北怨,舜詠起南風。 畫野功初立,綏邊事云集。朝服踐狼居,凱歌旋馬邑。 山響傳鳳吹,霜華藻瓊钑。屬國擁節歸,單于款關入。 日落寒云起,驚沙被原隰。零落葉已寒,河流清且急。 四時徭役盡,千載干戈戢。太平今若斯,汗馬竟無施。 惟當事筆研,歸去草封禪。
危弦斷客心,虛彈落驚禽。新秋百慮凈,獨夜九愁深。 枯蓬唯逐吹,墜葉不歸林。如何悲此曲,坐作白頭吟。
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 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 誰知林棲者,聞風坐相悅。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江南有丹橘,經冬猶綠林。 豈伊地氣暖?自有歲寒心。 可以薦嘉客,奈何阻重深。 運命惟所遇,循環不可尋。 徒言樹桃李,此木豈無陰?
萬丈洪泉落,迢迢半紫氛。(洪 一作:紅) 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云。 日照虹霓似,天清風雨聞。 靈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氳。
狂簡誰諧俗,幽居頗自便。 看云常獨坐,聽雨或高眠。 字許鄰人問,詩從野老傳。 久知山木喻,細讀養生篇。 雨后看新水,天空望遠山。 入云蒼隼健,坐浪白鷗閑。 慮淡時時遣,詩清字字刪。 才疏信樗散,非為惜朱顏。
水國春光動,天涯客未行。 草連千里綠,月共故鄉明。 游說黃金盡,思歸白發生。 男兒四方志,不獨為功名。
江南柳,江南柳,春風裊裊黃金絲。 江南柳,年年好,江南行客歸何時?蒼海茫茫波萬丈,鄉 關遠在天之涯。 天涯之人日夜望歸舟,坐對落花空長嘆。 但識相思苦,那識行人行路難。 人生莫作遠游客,少年兩鬢如霜白。
芙蕖與草本諸花似覺稍異,然有根無樹,一歲一生,其性同也。譜云:“產于水者曰草芙蓉,產于陸者曰旱蓮?!眲t謂非草木不得矣。予夏季倚此為命者,非故效顰于茂叔而襲成說于前人也。以芙蕖之可人,其事不一而足,請備述之。
群葩當令時,只在花開之數日,前此后此皆屬過而不問之秋矣。芙蕖則不然。芙蕖自荷錢出水之日,便為點綴綠波;及其莖葉既生,則又日高日上,日上日妍。有風既作飄飖之態,無風亦呈裊娜之姿,是我于花之未開,先享無窮逸致矣。迨至菡萏成花,嬌姿欲滴,后先相繼,自夏徂秋,此則在花為分內之事,在人為應得之資者也。及花之既謝,亦可告無罪于主人矣;乃復蒂下生蓬,蓬中結實,亭亭獨立,猶似未開之花,與翠葉并擎,不至白露為霜而能事不已。此皆言其可目者也。
可鼻,則有荷葉之清香,荷花之異馥;避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逐之生。
至其可人之口者,則蓮實與藕皆并列盤餐而互芬齒頰者也。
只有霜中敗葉,零落難堪,似成棄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備經年裹物之用。
是芙蕖也者,無一時一刻不適耳目之觀,無一物一絲不備家常之用者也。有五谷之實而不有其名,兼百花之長而各去其短,種植之利有大于此者乎? 予四命之中,此命為最。無如酷好一生。竟不得半畝方塘為安身立命之地。僅鑿斗大一池,植數莖以塞責,又時病其漏。望天乞水以救之,殆所謂不善養生而草菅其命者哉。
云對雨,雪對風。 花對樹,鳥對蟲。 山清對水秀,柳綠對桃紅。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樹乃月中之樹,香亦天上之香也。但其缺陷處,則在滿樹齊開,不留余地。予有《惜桂》詩云:“萬斛黃金碾作灰,西風一陣總吹來。早知三日都狼藉,何不留將次第開?”盛極必衰,乃盈虛一定之理,凡有富貴榮華一蹴而就者,皆玉蘭之為春光,丹桂之為秋色。
梧桐一樹,是草木中一部編年史也。舉世習焉不察,予特表而出之。花木種自何年?為壽幾何歲?詢之主人,主人不知;詢之花木,花木不答。謂之“忘年交”則可,予以“知時達務”,則不可也。梧桐不然,有節可紀,生一年,紀一年。樹有樹之年,人即紀人之年,樹小而人與之小,樹大而人隨之大,觀樹即所以現身?!兑住吩唬骸坝^我生進退”。欲觀我生,此其資也。
予垂髫種此,即于樹上刻詩以紀年,每歲一節,即刻一詩,惜為兵燹所壞,不克有終。猶記十五歲刻桐詩云:“小時種梧桐,桐葉小于艾。簪頭刻小詩,字瘦皮不壞。剎那三五年,桐大字亦大。桐字已如許,人大復何怪。還將感嘆詞,刻向前詩外。新字日相催,舊字不相待。顧此新舊痕,而為悠忽戒?!贝擞鑻肽曛鳎蛘f梧桐,偶爾記及,不則竟忘之矣。即此一事,便受梧桐之益。然則編年之說,豈欺人語乎?
婺城攻陷西南角,三日人頭如雨落。 輕則鴻毛重泰山,志士誰能不溝壑。 胡君妻子泣如洗,我獨破涕為之喜。 既喜君能殉國危,復喜君能死知己。 生芻一束人如玉,人百其身不可贖。 與子交淺情獨深,愿言為子殺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