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州雜詩

作者：屈大均（明末清初）

象郡元秦塞，龍門是漢關(guān)。天開珠母海，地接桂林山。交趾兵頻入，戈船使未還。何時銅柱折，吾見滅南蠻。

海上馀珠市，城中盡竹房。居臨鮫室近，望入象林長。野曠秋無色，江清水有霜。炎州惟此地，風(fēng)景最荒涼。

城西江水貫，婦女賣魚橋。珠母生明月，鮫人出紫綃。海光千里接，霞氣五黃標(biāo)。何處大廉洞，人傳藥草饒。

六池光瀲滟，寒動郡城樓。分野非東粵，炎荒亦早秋。伏波瞻漢廟，棄地恨交州。一夕廉山宿，凄涼欲白頭。

玳瑁乘生水，蚺蛇吐毒云。花從江口合，茅向嶺頭分。銅鼓交蠻器，金標(biāo)漢將勛。青牛城上望，懷古思氤氳。

珠隨明月滿，半作淚光流。獨立當(dāng)蟾兔，相思若女牛。投荒頻自苦，入海欲誰求。忍使閨中子，離顏一片秋。

下馬還珠驛，山光見百良。徉狂賢太守，零落古封疆。碑沒莓苔字，堂虛俎豆香。漢家今已矣，憑吊淚沾裳。

豈意珠官郡，珠娘艷色多。褰裙臨水汲，跣足踏花過。錢辯開元字，箏調(diào)合浦歌。酒漿頻獻客，甘有蔗霜和。

漢代經(jīng)營地，今馀蔓草長。軍無新息將，女作麋冷王。煙重鳶頻墮，霜高桂自芳。越州城下水，流盡淚湯湯。

白龍池最大，百里盡珠胎。赤子兵頻弄，紅夷舶恐來。邊墻殊未筑，海界已先開。此地成云朔，勞君鼓角哀。

甘蔗新調(diào)粉，斑枝未脫綿。捉人餐玉鲙，留客取金鞭。鸚鵡雖多慧，桃花已悟禪。為卿書諷賦，不惜練巾妍。

殷勤求孔雀，迢遞自防城。五歲金花滿，三年小尾成。文章聊自喜，飲啄不須驚。莫使珠毛損，樊籠足寄情。

去苦炎天遠，歸愁白發(fā)多。珠光秋吐納，銅表日摩挲。披發(fā)憐交趾，揚威憶伏波。陸沉殊末已，何處有關(guān)河。

百里無煙火，林峰氣郁蒼。月中穿虎口，花里轉(zhuǎn)羊腸。命有三人托，身馀一劍防。間關(guān)差不負，詩句即金裝。

譯文

象郡本是秦代的邊塞，龍門關(guān)是漢代的雄關(guān)。天闊處是產(chǎn)珠的母海，大地上連接著桂林的山巒。交趾的軍隊頻繁入侵，戈船使者一去未還。何時能折斷銅柱界標(biāo)，我將見證南蠻被平滅。海上還剩珍珠交易市場，城中全是竹制的房舍。住所鄰近鮫人水室，遙望可見象林漫長。曠野秋意蕭瑟無色，江水清澈冷若凝霜。炎州之地唯有此處，風(fēng)景最為荒涼。城西江水貫穿而過，婦女在賣魚橋邊勞作。珠母孕育出明月珍珠，鮫人織出紫色的綃紗。海光連接千里之遙，霞氣映出五彩標(biāo)記。何處是大廉洞？傳說那里藥草豐饒。六池波光瀲滟，寒氣籠罩郡城城樓。星野不屬于東粵，炎荒之地也已入秋。瞻仰漢代伏波將軍廟，遺憾交州被棄守。夜宿廉山，凄涼愁白了頭。玳瑁在活水中游動，蚺蛇吐出毒霧。花朵在江口匯聚，茅草向嶺頭分散。銅鼓是南蠻的器物，金標(biāo)記載漢將功勛。城上遙望青牛，懷古思緒彌漫。珍珠隨明月滿溢，半是淚光流淌。獨自面對明月，相思如牛郎織女。貶謫荒遠常自苦，入海尋求有誰應(yīng)。怎忍讓閨中之人，容顏如秋般凄涼。下馬在還珠驛，山光可見百良。狂放的賢太守，遺跡零落古疆。石碑字跡被莓苔覆蓋，廟堂空留祭祀余香。漢家已去，憑吊淚濕衣裳。怎料珠官郡中，珠娘艷色眾多。提起裙裳臨水汲水，赤足踏花而過。錢幣可見開元字樣，箏調(diào)彈奏合浦歌謠。頻頻獻客酒漿，甜中混合蔗霜。漢代經(jīng)營之地，如今只剩蔓草生長。軍中沒有新息將軍，女子成為麋冷之王。煙重時鳶鳥頻落，霜重桂樹自芳。越州城下之水，流盡淚水浩蕩。白龍池最為寬廣，百里盡是珠蚌孕育。孩童頻繁玩弄兵器，紅夷船恐將來犯。邊墻尚未修筑，海界已先開放。此地成了云朔，勞君鼓角哀鳴。甘蔗新調(diào)粉，斑枝未脫綿。捉人品嘗玉鲙，留客取金鞭。鸚鵡雖聰慧，桃花已悟禪。為你書寫諷賦，不惜練巾妍麗。殷勤尋求孔雀，從防城遠道而來。五歲金花滿，三年小尾成。文章聊以自喜，飲食無需驚憂。莫使珠毛受損，樊籠足以寄情。遠離炎天苦，歸愁白發(fā)多。珠光隨秋吐納，銅表每日摩挲。同情交趾人披發(fā)，追憶伏波揚威。陸沉尚未止，何處有關(guān)河？百里不見煙火，林峰氣郁蒼蒼。月中穿過虎口，花里轉(zhuǎn)羊腸。生命托付三人，僅余一劍防身。歷經(jīng)艱難不負，詩句即為金裝。

注釋

象郡：秦代所置郡名，轄今廣西西部、越南北部一帶。

龍門：漢代關(guān)隘名，位于今廣西境內(nèi)，為邊防要地。

珠母海：指合浦海域，因盛產(chǎn)珍珠（珠母所產(chǎn)）得名。

銅柱：東漢伏波將軍馬援南征時立銅柱為漢界，后喻邊疆界標(biāo)。

伏波：指東漢伏波將軍馬援，曾平定交趾叛亂，維護邊疆穩(wěn)定。

新息將：馬援因功封新息侯，此處代指有作為的邊將。

還珠驛：合浦傳說“合浦珠還”故事的相關(guān)驛站，喻政通人和。

創(chuàng)作背景

湯顯祖于明萬歷十九年（1591年）因彈劾時政被貶徐聞典史，途經(jīng)廉州（今廣西合浦）時所作。彼時廉州為邊疆要地，屢受交趾侵?jǐn)_（“交趾兵頻入”），海疆不寧（“紅夷舶恐來”），民生凋敝（“城中盡竹房”）。詩人目睹邊患與民苦，結(jié)合對漢代馬援等英雄的追思，寫下此組詩以抒懷。

簡析

《廉州雜詩》以紀(jì)實筆法描繪廉州地理形勝、邊患民生與歷史遺跡，既展現(xiàn)明代邊疆的動蕩與蒼涼，又借“伏波”“銅柱”等典故追慕先賢，抒發(fā)對安定邊疆的渴望與對百姓的同情。詩風(fēng)沉郁厚重，是湯顯祖貶謫期間關(guān)注現(xiàn)實、心系家國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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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隴西成紀(jì)人。絕嗣之家，難求譜諜。公之孫女搜於箱篋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dāng)?shù)行，紙壞字缺，不能詳備。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於碎葉，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已來，漏於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為名。高臥云林，不求祿仕。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復(fù)姓，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名之與字，咸所取象。受五行之剛氣，叔夜心高；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瑰奇宏廓，拔俗無類。少以俠自任，而門多長者車。常欲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彼漸陸遷喬，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負，不拘常調(diào)，器度宏大，聲聞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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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宗之初，搜羅俊逸，拜公左拾遺。制下於彤庭，禮降於元壤。生不及祿，歿而稱官，嗚呼命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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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嵩岳降神，是生輔臣。蓬萊譴真，斯為逸人。晉有七賢，唐稱八仙。應(yīng)彼星象，唯公一焉。晦以麴糵，暢於文篇。萬象奔走乎筆端，萬慮泯滅乎樽前。臥必酒甕，行惟酒船。吟風(fēng)詠月，席地幕天。但貴乎適其所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寧審乎壽終百年。謝家山兮公之墓。異代詩流同此路。舊墳卑庳風(fēng)雨侵。新宅爽塏松柏林。故鄉(xiāng)萬里且無嗣，二女從民永於此。猗歟琢石為二碑，一藏幽隧一臨歧。岸深谷高變化時，一存一毀名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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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翁之醫(yī)益聞。四方以病來迎者，遂輻湊于道，翁咸往赴之。其所治病凡幾，病之狀何如，施何良方，飲何藥而愈，自前至今，驗者何人，何縣里，主名，得諸見聞，班班可紀(jì)。

　　浦江鄭義士病滯下，一夕忽昏仆，目上視，溲注而汗泄。翁診之，脈大無倫，即告曰：“此陰虛而陽暴絕也，蓋得之病后酒且內(nèi)，然吾能愈之。”即命治人參膏，而且促灸其氣海。頃之手動，又頃而脣動。及參膏成，三飲之蘇矣。其后服參膏盡數(shù)斤，病已。

　　天臺周進士病惡寒，雖暑亦必以綿蒙其首，服附子數(shù)百，增劇。翁診之，脈滑而數(shù)，即告曰：“此熱甚而反寒也。”乃以辛涼之劑，吐痰一升許，而蒙首之綿減半；仍用防風(fēng)通圣飲之，愈。周固喜甚，翁曰：“病愈后須淡食以養(yǎng)胃，內(nèi)觀以養(yǎng)神，則水可生，火可降；否則，附毒必發(fā)，殆不可救。”彼不能然，后告疽發(fā)背死。

　　一男子病小便不通，醫(yī)治以利藥，益甚。翁診之，右寸頗弦滑，曰：“此積痰病也，積痰在肺。肺為上焦，而膀胱為下焦，上焦閉則下焦塞，辟如滴水之器，必上竅通而后下竅之水出焉。”乃以法大吐之，吐已，病如失。

　　一婦人產(chǎn)后有物不上如衣裾，醫(yī)不能喻。翁曰：“此子宮也，氣血虛，故隨子而下。”即與黃芪當(dāng)歸之劑，而加升麻舉之，仍用皮工之法，以五倍子作湯洗濯，皺其皮。少選，子宮上，翁慰之曰：“三年后可再生兒，無憂也。”如之。

　　一貧婦寡居病癩，翁見之惻然，乃曰：“是疾世號難治者，不守禁忌耳。是婦貧而無厚味，寡而無欲，庶幾可療也。”即自具藥療之，病愈。后復(fù)投四物湯數(shù)百，遂不發(fā)動。

　　翁之為醫(yī)，皆此類也。蓋其遇病施治，不膠于古方，而所療則中；然于諸家方論，則靡所不通。他人靳靳守古，翁則操縱取舍，而卒與古合。一時學(xué)者咸聲隨影附，翁敎之亹亹忘疲。

　　翁春秋既高，乃徇張翼等所請，而著《格致余論》、《局方發(fā)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諸書，學(xué)者多誦習(xí)而取則焉。

　　翁簡愨貞良，剛嚴(yán)介特，執(zhí)心以正，立身以誠，而孝友之行，實本乎天質(zhì)。奉時祀也，訂其禮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時其節(jié)宣以忠養(yǎng)之。寧歉于己，而必致豐于兄弟；寧薄于己子，而必施厚于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論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憂。世之名公卿多折節(jié)下之，翁為直陳治道，無所顧忌。然但語及榮利事，則拂衣而起。與人交，一以三綱五紀(jì)為去就。嘗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夫行，本也；辭，從而生者也。茍見枝葉之辭，去本而末是務(wù)，輒怒溢顏面，若將浼焉。翁之卓卓如是，則醫(yī)特一事而已。然翁講學(xué)行事之大方，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為翁墓志，茲故不錄，而竊錄其醫(yī)之可傳者為翁傳，庶使后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論曰：昔漢嚴(yán)君平，博學(xué)無不通，賣卜成都。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陳其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史稱其風(fēng)聲氣節(jié)，足以激貪而厲俗。翁在婺得道學(xué)之源委，而混跡于醫(yī)。或以醫(yī)來見者，未嘗不以葆精毓神開其心。至于一語一默，一出一處，凡有關(guān)于倫理者，尤諄諄訓(xùn)誨，使人奮迅感慨激厲之不暇。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謂直諒多聞之益友，又可以醫(yī)師少之哉？

論詩五首

作者：趙翼（清代）

滿眼生機轉(zhuǎn)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預(yù)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

只眼須憑自主張，紛紛藝苑漫雌黃。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少時學(xué)語苦難圓，只道工夫半未全。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詩解窮人我未空，想因詩尚不曾工。熊魚自笑貪心甚，既要工詩又怕窮。

真仙巖二

作者：錢師孟（宋代）

巖前流水碧潺潺，鶴馭翩翩去復(fù)還。堪笑世人求不死，豈知得道有無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