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粘三忠廟吊古

作者：黎景義（明）

僻村清廟表忠靈，正氣熊熊炳日星。素識姓名于舊史，歘瞻眉宇在新亭。寒風晚拂凄涼樹，勁草秋標日月汀。祇謁曷勝悲往事，疾揮金管為書銘。

間關千里逐戈兵，斷港行宮幾戰爭。塞外雁來多憤激，江心鷴沒共冤情。魂依粵水蒼濤怒，血濺燕云碧玉成。更向都寧留烈績，英豪吟嘯聚沾纓。

回首中原嘆陸沈，棲存澳岸避夷侵。南來縱少無雙士，北去猶懷借一心。繞榭暮云傳怨愾，涵山秋氣動哀吟。牧兒樵嫗何知識，亦把忠臣說至今。

縱橫干櫓力勤王，存喪玄穹自主張。戰馬遠來嗟屢北，飛龍新立泣旋亡。三分爭鼎同諸葛，一旅興基異少康。野草寒燐精爽在，暮秋山下月蒼蒼。

三閩四廣不堪論，念及祥興倍愴神。失鹿君王歸海若，從龍妻子作波臣。乾坤抱憾峰嵐黯，風雨含冤嶺樹顰。鼠臂蟲肝誰得免，綱常扶植賴三人。

舳艫破海已無功，淚灑慈元幾夜風。故國山河汪浪里，新祠樽俎夕陽中。一生未雪程嬰志，萬死難灰祖逖衷。我亦臨流愈慷慨，敢將成敗論英雄。

紅葉黃花峻嶺陰，囚燕淹廣恨猶深。化兒降禍金甌缺，颶母揚威玉璽沈。太史編年多炳耀，騷人懷古漫登臨。指南集杜那堪識，肅氣蕭蕭透短襟。

成仁取義此心安，運去舟沉祚復難。大學數行酬赤扆，小樓三載誤黃冠。川陵在在非胡地，壇宇年年祀宋官。山色自青波自綠，春霖秋旭粵天寒。

譯文

偏僻村落中的清凈廟宇彰顯著忠臣的英靈，他們的浩然正氣像熊熊烈火，與日月星辰同輝。我早就在舊史中熟知他們的姓名，忽然在新亭見到他們的畫像。寒冷的晚風輕拂著凄涼的樹木，勁草在秋日的汀洲上挺立。我前來拜謁，不禁悲嘆往事，急忙揮筆寫下銘文。他們輾轉千里追隨戰事，在斷港和行宮經歷了多次戰爭。塞外大雁飛來帶著憤激之情，江心鷴鳥沉沒飽含冤屈。他們的魂魄依傍著粵水，使蒼濤憤怒；鮮血濺灑在燕云之地，化作碧玉。他們在都寧留下了壯烈的功績，英豪們吟誦感慨，淚濕衣襟。回首中原，感嘆淪陷，他們棲身澳岸躲避外敵入侵。南來雖然缺少無雙的賢士，但北去仍懷著一致的忠心。傍晚環繞水榭的暮云傳遞著怨恨，含山的秋氣引發哀傷的吟詠。牧童和老婦哪懂這些，但也傳頌著忠臣的事跡至今。他們縱橫戰場努力勤王，存亡自有上天做主。戰馬遠道而來，嘆息多次戰敗，新立的君主很快就悲泣而亡。他們像諸葛亮一樣爭奪天下，卻又不像少康那樣能復興基業。野草和寒磷中他們的英靈猶存，暮秋的山下月色蒼茫。三閩四廣的事不堪再提，想起祥興年間更讓人悲痛。君王失去天下葬身大海，追隨的妻兒也成了水中亡魂。天地抱憾，峰嵐黯淡，風雨含冤，嶺樹皺眉。誰能避免渺小的命運，全靠這三人來維護綱常。戰船破浪已無功而返，在慈元殿灑下了幾夜的淚水。故國山河在汪洋中，新祠在夕陽里擺著祭品。一生沒能像程嬰那樣雪恨，萬死也難滅祖逖的忠心。我面對流水更加慷慨，怎敢以成敗論英雄。紅葉黃花在峻嶺背陰處，被囚禁在燕地、流落在廣地的怨恨依然深沉。奸佞帶來災禍使國家破碎，颶風肆虐讓玉璽沉沒。史官編年記載得很清楚，詩人懷古隨意登臨。《指南錄》《集杜詩》難以完全讀懂，肅殺之氣穿透我的短襟。他們成仁取義內心安寧，國運已去船沉，復國艱難。用《大學》中的幾句話報答君主，在小樓中被耽誤了多年。山川處處不再是胡人的土地，廟宇年年祭祀宋朝官員。山色依舊青，水波依舊綠，春秋的廣東天氣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