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魑魅代書寄家人

作者：沈佺期（唐）

魑魅來相問，君何失帝鄉。龍鐘辭北闕，蹭蹬守南荒。

覽鏡憐雙鬢，沾衣惜萬行。抱愁那去國，將老更垂裳。

影答余他歲，恩私宦洛陽。三春給事省，五載尚書郎。

黃閣游鸞署，青縑御史香。扈巡行太液，陪宴坐明光。

渭北升高苑，河南祓禊場。煙花恒獻賦，泉石每稱觴。

暇日從休浣，高車映道傍。迎賓就丞相，選士謁昭王。

侍寵言猶得，承歡謂不忘。一朝貽厚譴，五宅竟同防。

兇豎曾驅策，權豪豈易當。款顏因侍從，接武在文章。

且懼威非rP，寧知心是狼。身猶納履誤，情為覆盆傷。

可嘆緣成業，非關行昧藏。喜逢今改旦，正朔復歸唐。

河讖隨龍馬，天書逐鳳凰。朝容欣舊則，宸化美初綱。

告善雕旌建，收冤錦旆張。宰臣更獻納，郡守各明揚。

禮樂移三統，舟車會八方。云沙降白遂，秦隴獻燒當。

三赦重天造，千推極國詳。大招思復楚，于役限維桑。

漲海緣真臘，崇山壓古棠。雕題飛棟宇，儋耳間衣裳。

伏枕神余劣，加餐力未強?？胀ビ昔浯?，窮巷倚桄榔。

緣體分殊昔，回眸宛異常。吉兇恒委鄭，年壽會詢唐。

家本傳清白，官移重掛床。上京無薄產，故里絕窮莊。

碧玉先時費，蒼頭此自將。興言嘆家口，何處待贏糧。

計吏從都出，傳聞大小康。降除沾二弟，離拆已三房。

劍外懸銷骨，荊南預斷腸。音塵黃耳間，夢想白眉良。

復此單棲鶴，銜雛愿遠翔。何堪萬里外，云海已溟茫。

戚屬甘胡越，聲名任秕糠。由來休憤命，命也信蒼蒼。

獨坐尋周易，清晨詠老莊。此中因悟道，無問入倡狂。

譯文

鬼怪來相問：您為何離開了帝鄉？我老態龍鐘辭別北闕，仕途不順守著南方荒僻之地。照鏡子憐惜雙鬢斑白，淚水沾濕衣裳，痛惜萬分。滿懷哀愁離開了國都，年老了還被貶謫。影子回答我說：過去曾蒙皇恩在洛陽為官。在給事省任職三春，做了五年尚書郎。在黃閣、鸞署任職，有御史的美名。曾隨皇帝巡游太液池，陪宴于明光殿。在渭北登上高苑，在河南參加祓禊活動。常為美景獻賦，在泉石間舉杯。閑暇時休假，高車停在道旁。曾陪丞相迎賓，像選士拜見昭王一樣被看重。恃寵時說話有用，以為能一直承歡于君前。一朝遭受重譴，五宅都被防范。被兇豎驅使，權豪難以抵擋。曾因侍從君王而和顏悅色，在文章上也有作為。怕威嚴難測，哪知人心如狼。自己因小失誤而被誤解，被冤枉而傷心?？蓢@是命運使然，并非自己行為不檢點。喜逢如今改朝換代，恢復了唐朝正朔。祥瑞之兆頻現，朝廷有新氣象。樹立善旌，張掛收冤的旗幟。宰臣進諫，郡守舉薦賢才。禮樂制度改變，各地交流頻繁。邊疆有祥瑞，國家大赦天下，詳察諸事。我像屈原盼歸楚一樣盼歸，卻被職務限制在這桑梓之地。這里靠近漲海、真臘，崇山壓著古棠。有奇異風俗，房屋精美。我臥病神思不佳，加餐也沒力氣?？胀ビ恤浯澍B，窮巷有桄榔樹。身體今非昔比，回首往昔已不同。吉兇問鄭玄之術，年壽問唐舉之相。我家世代清白，為官清廉。京城無薄產，故鄉無田莊。錢財早花光，仆人自己管。想到家人，不知何處籌糧。聽說從京都來的計吏講，家中大小安康。兩個弟弟受降職處分，三家已分離。我在劍外思念得銷骨，在荊南已預感到斷腸。與家人音信難通，夢里思念賢弟。我像單棲的鶴，想帶著幼雛遠翔。怎堪在萬里之外，云海茫茫。親戚疏遠如胡越，聲名如秕糠。向來不要怨命，命運由天定。我獨坐研讀《周易》，清晨詠讀老莊。從中悟道，不問世事任人說我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