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雜詠八首

作者：孫元衡（清）

春華上朝日，遙自扶桑來。溫風穆以遠，吹我蘭蕙開。清芬諧夙好，庭戶良悠哉！披襟向空嘯，身世飄纖埃。朅來雙飛燕，翩翻更徘徊。既酌不成醉，躑躅臨高臺。

獨柳似連林，托根草堂下。崇柯總柔翠，婀娜亦飄灑。小鳥吟其巔，菙音共妍雅。高門儻相傍，權朱碧宜瓦。水纜沙棠舟，陸系紫騮馬。風條曳笙竽，煙葉蔭杯斝。伊何偃在茲，而當鷦?者？棲棲一畝宮，離思日盈把。

行春大海岸，心遙步已窮。洪濤奮日馭，天勢出其中。茲游豈不壯，靈異如可通。令序感群動，瘴癘潛銷融。連檣族芒檉，云席張條風。爰居翔且集，無為去魯東。

不踐滄溟外，焉知天宇寬！不逢絕域春，焉知遠別難？一島三千里，乖離更攢岏。魚龍雜鳥獸，安得久盤桓。寒暄違本性，耳目悵新歡。三復飛蓬篇，根荄誰獨完。

麋鹿在幽徑，采山飼青芻。朝銜籬下花，暮飲檻邊流。不知奚所思，幾日鳴呦呦。野性乃家畜，顧瞻非匹儔。嗟我忘機客，塵網直誤投。中原有親故，恩斷家亦浮。我坐爾當臥，我起爾來游。

人日天氣清，生理荷深眷。樵客負薪歸，中有桃花片；因風墮我前，蜂蝶遠相戀。如何離本根，猶以色自衒？大都絕世姿，摧折亦婉變！試看西園中，千花亂如霰。為語飄零人，不得相輕賤。

皓魄起東溟，照我雙白兔。玉衡燦已陳，金精濯寒素。此物安足希，如人多所務。深藏善營窟，陰狡計潛布。跧伏忽?猭，東走復西顧。介雉何斑斑，觸?寧不誤。

估人遷漲海，遺我能言禽。夭桃上行喙，蔚藍明毳襟。多此豈不貴，饒舌非所欽。粒食鮮香稻，籠置無黃金。擾以青銅鏡，翻然喜同林。韜光滅虛影，低首似沈吟。沈吟欲誰語，可以證余心。于人隔九譯，我其爾知音。

譯文

春天的華光在早上的太陽升起時，遠遠地從扶桑而來。溫暖的風輕柔而悠長，吹開了我的蘭蕙。清新的芬芳正合我往日的喜好，庭院是如此的閑適！我敞開衣襟對著天空長嘯，感覺身世如細微的塵埃般飄緲。此時飛來一對燕子，輕盈地在空中徘徊。我飲酒卻不能沉醉，在高臺上徘徊不前。孤獨的柳樹好似一片樹林，扎根在草堂之下。高大的樹枝滿是柔綠，姿態婀娜又瀟灑。小鳥在枝頭啼鳴，聲音和諧又優雅。若能靠近高門大戶，那朱紅的門和碧綠的瓦該多么相配。水上系著沙棠木做的船，陸地拴著紫騮馬。風吹枝條如笙竽作響，煙霧中的樹葉遮蔽著酒杯。為何我在此處安閑，而像鷦鷯那樣的人又如何呢？在這小小的庭院中忙碌，離別的思緒每日都很多。在春天漫步在大海岸邊，心思悠遠但腳步已到盡頭。洪濤追逐著太陽，天空的氣勢仿佛從其中涌出。這次游歷難道不壯觀嗎，仿佛能與靈異相通。美好的時節讓萬物復蘇，瘴癘之氣也悄悄消散。眾多的船只聚集著，帆篷迎著春風張開。海鳥飛翔又停歇，不必像臧文仲那樣讓海鳥離開魯國東遷。不走到大海之外，怎知天空的廣闊！不遇到絕域的春天，怎知遠別的艱難？一座島嶼相隔三千里，分離的痛苦更讓人煎熬。魚龍和鳥獸混雜，怎能長久地停留。氣候冷暖違背本性，耳目對新的歡樂也感到惆悵。反復誦讀《飛蓬篇》，誰的根基能獨自保全。麋鹿在幽靜的小路上，到山上采食青草。早上銜著籬下的花，傍晚喝著檻邊的溪水。不知它在想什么，連著幾日呦呦鳴叫。野性的麋鹿成了家畜，環顧四周卻沒有同類。嘆息我這個忘卻機心的人，誤投了塵世的羅網。中原還有親人故舊，恩情已斷家也如浮云般漂泊。我坐著它就臥著，我起來它就跟著我游玩。人日這天天氣清朗，生活承蒙著深厚的眷顧。砍柴的人背著柴回來，柴中有桃花瓣；隨著風落在我面前，蜂蝶還遠遠地留戀著。為何離開了根本，還以姿色自我炫耀呢？大抵絕世的姿容，即使被摧折也依然婉約。看看西園中，千朵花像霰雪般紛亂。告訴那些飄零的人，不要互相輕視。皎潔的月亮從東海升起，照著我的一對白兔。北斗星燦爛地陳列著，月亮的光輝清冷。這白兔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就像人有很多的追求。它善于深藏營造洞穴，陰謀詭計暗自布置。時而蜷縮時而驚起，東奔西顧。野雞的羽毛多么斑斕，觸動羅網怎能不失誤。商人從漲海歸來，送給我一只會說話的鳥。它像夭桃般的嘴，蔚藍的羽毛鮮艷奪目。它如此珍貴又有什么用，多嘴多舌不是我所欣賞的。它吃著鮮香的稻米，被關在沒有黃金裝飾的籠子里。用青銅鏡逗它，它歡快地像回到了樹林。收斂光芒隱藏身影，低頭好似在沉思。它沉思著想和誰訴說呢，可以印證我的心意。和人語言不通，我卻是它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