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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題

詠物體六十六首 梅花

作者: 王世貞 (明)

窈窕娉婷白玉膚,立殘清照角聲孤。隴頭風起家家雪,庾嶺人歸字字珠。南國容華愁易老,中原消息夢還徂。東君大許群芳在,次第冰霜問有無。瓊姿元自傲冰霜,不作東風桃李腸。舞罷轉憐如意點,歌殘別擬壽陽妝。瑤池月上仙人醉,洛浦霞生帝子狂。為問胭脂山下雪,可翻新譜到西羌。度索山頭春正奢,安期玉棗并如瓜。誰留漢殿千秋核,瞥見秦人萬樹花。枝動乍沾眉際月,蕊殘微破臉中霞。莫嫌蜂蝶無才思,聞道東鄰有宋家。鄠曲千林花事新,一枝嬌婉出風塵。歌秾處處停游妓,報玖時時憶故人。露井謾為桃悵恨,煙江未損玉精神。君聽大業歌中語,只有楊花泣暮春。暖雪柔芳出錦除,怪來蜂蝶盡揶揄。晨妝未散垂垂粉,晚淚初勻簌簌珠。愁對峭風時欲語,夢回殘月意同孤。莫言零落無人問,自有冰心在玉壺。結綺張星曲未闌,開簾一笑萬花看。霓裳夜色團瑤殿,露掌清輝散玉盤。自是藍田通別種,不同湘浦怨春寒。揚州觀里空如雪,爭似儂家幾樹殘。誰剪仙人六出花,從教春色倍妍華。移來上苑霞千樹,種就河陽錦萬家。破萼東風青旆曉,亞枝殘照玉鞭斜。曲江舊是題名侶,零落孤村謾自嗟。雕欄曲曲寶妝成,步障春風十里輕。陳氏君臣爭結綺,楊家姊妹總傾城。千花奪笑俱回臉,片蕊迎酣別系情。最是洛陽新上巳,誰能不唱麗人行。洛陽名園十萬家,天香國艷自爭誇。何如王子緱山嶺,別有仙人萼綠華。秦女曉妝將掩鬢,曲江春宴剪為紗。姚黃魏紫應無限,并作山城五色霞。百寶臺前百艷明,虢家眉淡轉輕盈。狂蜂采去初疑葉,么鳳藏來祇辨聲。自是色香堪絕世,不煩紅粉也傾城。江南新樣誇天水,調笑春風倍有情。簾幕沈深白日長,一枝嬌艷占流光。輕盈著雨難禁態,縹緲縈煙欲斷腸。全似太真初起睡,微輸合德有生香。昌州應是施龍腦,莫怪當年刺史狂。露浥風翻茜欲流,盈盈溱洧布芳洲。誰家士女來相謔,何處王孫不少留。嬌似芙蓉還怯水,弱于叢菊未經秋。惟應摘取玄暉句,消破春風爛漫愁。蜀魄何年別錦城,洛陽春事劇縱橫。扶枝細碧娟娟靜,坼蕊妖紅的的明。啼血自疑新染袂,陽臺無復舊歸聲。如何百羽稱尊后,不向煙花暫主盟。淺白微青艷更柔,淡煙輕雨施仍收。流蘇帶緩初成結,翡翠簾垂半壓鉤。誤馬軟塵香自滾,窺枝團月璧俱浮。蘭臺任更吹多少,不結丁香一段愁。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陰。南國紅蕉將比貌,西陵青柏結同心。裁霞綴綺光相亂,蔓雨縈煙態轉深。最是纏綿長到老,羞聽澤畔女貞吟。扶疏一樹雨嫣然,緗菂丹須倍可憐。貢出涂林朝日媚,栽從積草夜燈然。共誇博望槎中實,還記河陽縣里篇。雨露恩深多結子,紅顏薄命幾時傳。安石托根知自遠,扶南壓酢別成鮮。合歡枝上青猶綺,百子池頭紅已然。初疑宛轉珊瑚墜,復似的皪火珠圓。試問圖君北堂上,何如玉樹謝庭前。內史臺中露未晞,宜春館里煙霏微。輕苞不雨俄先坼,冶蕊無風恒自飛。倡女摘條愁措指,歡期就結畏鉤衣。微吟柳惲新篇罷,瞥見斜陽燕子歸。若耶溪畔多芬菲,鏡里紅妝天下稀。映日千霞難辨色,回風一水不沾衣。妖童奏曲橫橈去,冶女銜羞戴葉歸。何似儂溪為屬玉,年年花底一雙飛。小立亭亭度夕陽,冰肌卻洗市門妝。目成還擬昏黃約,鼻觀先參黯淡香。自是維摩羞薝卜,虛勞樂府詠都梁。應憐舊侶顏如玉,瘴雨蠻煙總斷腸。一枝幽艷兩分柯,豈比長松附女蘿。有節不愁春事晚,無言自擬歲寒過。枝枝上苑啼紅頰,葉葉清潭寫翠蛾。好似王家佳子弟,隔江團扇唱儂歌。為以幽姿淩雪霰,不將仙骨傍風塵。輕回粉面依蕭史,細裊瓊琚似洛神。棲鳳錯疑瑤海實,化龍還憶武陵人。肩輿徑造無煩主,怕有漁郎指避秦。萬里錦城通道遠,十年金井沐恩深。幽蘭空谷各從好,勁草疾風知見尋。不獨秋霜能衛足,由來朝日便傾心。殷勤好誦虞蘩賦,笑殺相如漏上林。十年憔悴傍靈均,澧浦傳波色尚新。總為握香誇大國,可無含意托幽人。榮庭秀奪三花曉,紉佩芳留九畹春。我自當門逢棄擲,敢將時調怨沈淪。五嶺秋清瘴欲消,尉佗城外鎖岧峣。金鵝岫暖花爭發,玉兔宮寒葉未凋。明月自吹靈隱粟,白云誰誦小山謠。天香莫怪誇君采,曾躡仙人上漢橋。三徑雖荒爾尚存,故將秋色點衡門。千林落木誰堪殿,九日浮萸迥獨尊。甘谷可延胡傅考,沅波誰返屈生魂。何如且向東籬下,潦倒支頤付酒樽。離離朱蕊傍雕欄,雨葉煙跗夏未殘。無酒此鄉偏淡蕩,有書從竹共平安。花開錦里名長樂,樹出嵇家號合歡。何以北堂常植此,三荊同擬百年看。暗香柔態出風塵,未取蒙茸刺眼新。妝粉不隨朝雨盡,額黃長傍晚山勻。六朝清詠傳倡女,三殿芳醪遍從臣。記取落英收拾后,流蘇帳底有馀春。曼陀優缽總堪疑,上苑何由借一枝。為問天華拈法處,可當迦葉破顏時。給園初果知難結,色界孤根未可移。肯為東君怨搖落,因風片片浴香池。瑤池消息路還通,謫籍初分弱水東。吟罷冰壺秋片片,摘殘珠蕊夜叢叢。霓裳舞奪唐宮月,紈扇歌留漢殿風。零落總如交甫佩,漢江清夢曉來空。江浦波心千葉殘,江干木末萬花酣。夾城含露輝天仗,高堞垂霞護錦官。歡似美人臨鏡坐,愁如思婦怯衣寒。幽懷一片憑秋月,桃李如今夢已闌。湛湛娟娟白露漙,折來纖手映俱寒。斜依阿鬌千絲髻,好傍芙蓉七葉冠。擁坐金釵愁自失,辟塵犀導懶同看。佳人別有貞心托,倚遍東風十二欄。秋色空庭媚眼明,嫣然衰葉轉盈盈。虛憐夏女能傾族,恰比徐娘尚有情。裛露丹楓聊借潤,拒霜黃菊肯同盟。春英三五曾涂抹,短蔓長條恨已生。峭茜青蔥滃不消,蒼然岳色滿庭皋。虬髯欲振千林月,鳳吹遙翻萬壑濤。摧挫冰霜心自保,屈盤霄漢意徒高。堅貞欲有劉生詠,憔悴逢人用解嘲。青蔥峭茜秋十尋,髯松筱竹云沈深。阿閣天空鳳雙下,吹臺風歸龍一吟。已聞嶧陽足遠調,復見露井饒清陰。倉皇爨下荷拂拭,未孤銜恩一片心。小徑時荒轍跡稀,坐看蒼翠欲成圍。封云石峭寒生發,過雨庭空濕作衣。露井紛紛殘月上,斜陽點點落花飛。長門亦自經年合,玉輦于今事已非。曾聞異種饒嵩岳,又見樞精應玉衡。老去乾坤專一室,少來泉石便同盟。仙人數節真堪餌,怨婦憐花枉得名。欲向韓終為弟子,還丹未擬付誰成。亭午方床鹿夢過,起看紗碧上文波。琮琤半雜淇園竹,搖曳仍疑下澤荷。太液風低初捲袖,陽臺雨細不沾羅。莫言彈事休文苦,聽罷秋聲恨轉多。萬條金縷弄輕柔,織雨籠煙不自由。皎似王恭初月下,宛如張緒舊風流。眠腰只益閨中恨,窺眼長牽陌上愁。元是白公堤畔種,可能無夢到杭州。百子池頭波渺茫,溫柔一種別為鄉。移從合浦珠初軟,采出藍田玉更香。漫道青精能駐色,虛勞白石強撐腸。君看自是真仙餌,不乞中黃太乙糧。累垂靺鞨青林端,鸚鵡銜春春未殘。粲似玉姬微啟笑,煜如金母乍成丹。栽來并耀明光殿,賜出騰輝赤玉盤。不獨葡萄先讓色,玉門澄酎有馀酸。叢黃的皪散青森,五月珍苞出上林。初似金丸能辟鳥,復如崖蜜有來禽。夏熟共傳司馬賦,秋風還記柏梁吟。祇應祠廟登新日,不分含桃寵獨深。吳筵饾饤應無限,不及楊家種最奇。焰焰晴空燒靺鞨,澄澄嘉露滴胭脂。虛勞驛騎傳桑椹,忽憶冰盤薦荔枝。散發風林三百顆,可如金闕拜恩時。消渴秋風夢欲蘇,珍苞真擬勝醒醐。朝華露結房中液,夜色星完帳里珠。西域酒香眠校尉,上林宮就舍單于。君聽魏帝當年詔,擬向甘泉借一株。曾因騷客稱嘉樹,從此芳名筐篚間。淮浦孤蹤一水隔,洞庭千顆兩峰殷。煙霞自與長生液,霜霰翻朱漸老顏。棋局便須相伴住,未煩塵世訪商山。萬里煙波貢越船,上元燈火禁中傳。岳蓮遙聳排空跡,金粟曾看授記年。自有色香通妙諦,欲將清苦味真詮。漢宮虛擢銅仙掌,消渴文園病未痊。大陸千林紫氣間,野人零露荷镵還。春盤玉并佳人指,曉殿星分侍從班。鳳尾擘云回白日,龍鱗過雨坼青山。亦知饞口渾無厭,剛道淇園秀可刪。炎德由來應火離,即看珠樹一雙棲。葳蕤翠葆裁金剪,峭茜丹涂間碧泥。咸陽公主蕭史曲,廬江小婦仲卿妻。十里徘徊君一顧,應傳樂府有新題。獨立高秋迥不同,金眸青骹氣殊雄。衡飛大陸千林偃,側瞬中天萬羽空。乍可羈棲閒白日,寧因飽去憶秋風。君看萬里封侯相,此日真成出塞功。綠陰春凈繡簾空,媚眼金衣調轉工。睍睆坐應過白日,閒關疑復訴東風。遷喬出谷聊相慰,止棘翻花故一叢。莫道君王渾厭聽,上林新有鼓簧宮。紺趾霜毛亦太奇,亭亭孤立夕陽移。雞群欲挽難為色,鷗侶雖盟不并姿。琪樹寸紅分歷亂,碧潭雙玉照參差。知卿久擅南州譽,曾記開元李白詞。翠領丹黔茜復殷,空庭脈脈自成閒。高懷春草洲邊賦,歸思秋風隴外山。金鎖欲飛愁掣搦,碧紗無伴訴閒關。君恩約略知多少,還似長門閉玉顏。伏頂丹砂天下稀,欲棲珠樹復鶱飛。緱山一去無今古,華表千秋有是非。碧海天回俱遞響,白云風剪自成衣。君侯縱有乘軒意,不愛人間骨相肥。驕飛初傍上林春,百舌黃鸝斗巧頻。白雪似侵風里調,青山仍隱畫中顰。爭誇京兆雙彎嫵,別取成都十樣新。豪興未除吾計得,平陽歌舞不須人。屈戍春寒楊柳煙,雕籠愁閉自年年。曾教府掾吳兒舞,好聽參軍蜀國弦。欲語畏人還刺促,多才翻更恨芊綿。煙霞極目空惆悵,笑殺韓生感遇篇。翠領文綃淺著緋,軟波芳渚自依依。生憐蕭史前身是,長向韓朋故冢飛。璧月聯窺秦殿瓦,銀燈雙上竇家機。煙波最好翻新曲,聽罷吳儂并手歸。眤眤春風墻外枝,憐晴訴雨立多時。可能如鵲巢誰補,幸不為鷹眼尚疑。垂老厭扶青玉杖,微官猶戀白云司。長安耐有饑烏在,大可相將集鳳池。綺質霜毛種種殊,飛鳴元只戀庭除。籬邊尺鴳聊同適,韝上饑鷹故不如。怖后長依阿育塔,馴來還寄曲江書。相看總是銜恩侶,翹首云霄思有馀。掠水穿花拂畫梁,此星方合字瑤光。珠簾不辨差池影,玉樹長銜旖旎香。明月張樓衣是素,昭陽趙殿粉為妝。零陵一片無情石,巫女風多也學狂。恥入雞群莫見欺,春風麥隴錦漓漇。文明自古非無象,耿介由來不可移。萬里越裳開瑞貢,千秋陳寶有雄祠。離弦不作朝飛曲,要聽鐃歌第幾辭。何處翩翩白面郎,曾從說劍學穿楊。懸崖百尺能通臂,過峽三聲早斷腸。啼入商秋天似水,坐當清夜月如霜。欲將煩惱消除盡,銜果還須禮法王。奉車猶憶上林秋,中歲辭榮在一丘。萬事從他誇指馬,一身甘自任呼牛。失來秦苑誰堪逐,歸去吳臺好并游。世路未馴從此決,長林豐草且銷愁。自許干城動主知,莫將三窟負心期。梁園雪霽懸罝日,桂殿天空搗藥時。好向中山傳鳥跡,毋煩東郭代盧悲。金天倘許榮光借,擬上君王萬壽卮。咫尺清泠一鏡收,明霞點點在中流。驚鱗忽捲桃花片,勞尾徐牽赤玉鉤。萬里江湖寬出入,半庭煙雨足沈浮。翻波菡萏時相傍,窺沼鵁鶄迥自愁。白馬西隨漢使回,招提對聳古燕臺。摩空日月金輪轉,分界河山寶樹開。法雁影從天外合,燭龍光并夜深來。紺牙青發同歸化,朱網丹楹總劫灰。愁聞盧女罷流黃,露井銀床夜未央。漏斷朱門花底月,柝寒青海樹頭霜。逢時宛轉歡娛隔,覺后蒼茫道路長。不信狂夫能憶否,欲乘云雨問瀟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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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陽樓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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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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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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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騏驥筋力成,意在萬里外。厯塊一蹶,斃於空谷。唯馀駿骨,價重千金。大鵬羽翼張,勢欲摩穹昊。天風不來,海波不起。塌翅別島,空留大名。人亦有之,故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之謂矣。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隴西成紀人。絕嗣之家,難求譜諜。公之孫女搜於箱篋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數行,紙壞字缺,不能詳備。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於碎葉,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已來,漏於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為名。高臥云林,不求祿仕。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復姓,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名之與字,咸所取象。受五行之剛氣,叔夜心高;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瑰奇宏廓,拔俗無類。少以俠自任,而門多長者車。常欲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彼漸陸遷喬,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負,不拘常調,器度宏大,聲聞於天。

  天寶初,召見於金鑾殿,元宗明皇帝降輦步迎,如見園、綺,論當世務,草答蕃書,辯如懸河,筆不停綴。元宗嘉之,以寶床方丈賜食於前,御手和羹,德音褒美。褐衣恩遇,前無比儔。遂直翰林,專掌密命。將處司言之任,多陪侍從之游。他日,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仍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布衣之遇,前所未聞。公自量疏遠之懷,難久於密侍,候間上疏,請還舊山。元宗甚愛其才,或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恐掇後患,惜而遂之。

  公以為千鈞之弩,一發不中,則當摧撞折牙,而永息機用,安能效碌碌者蘇而復上哉!脫屣軒冕,釋羈韁鏁,因肆情性,大放於宇宙間。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豪;作詩非事於文律,取其吟以自適。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以不可求之事求之。其意欲耗壯心,遣馀年也。在長安時,秘書監賀知章號公為謫仙人。吟公《烏棲曲》云:“此詩可以哭鬼神矣。”時人又以公及賀監、汝陽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為酒中八仙。朝列賦謫仙歌百馀首。俄屬戎馬生郊,遠身海上,往來於斗牛之分,優游沒身。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勝境,終年不移。時長江遠山,一泉一石,無往而不自得也。晚歲度牛渚磯,至姑熟,悅謝家青山,有終焉之志。盤桓庀居,竟卒於此。其生也,圣朝之高士;其死也,當涂之旅人。

  代宗之初,搜羅俊逸,拜公左拾遺。制下於彤庭,禮降於元壤。生不及祿,歿而稱官,嗚呼命歟!

  傳正共生唐代,甲子相懸,常於先大夫文字中,見與公有潯陽夜宴詩,則知與公有通家之舊。早於人間得公遺篇逸句,吟詠在口。無何,叨蒙恩獎,廉問宣、池。桉圖得公之墳墓,在當涂邑。因令禁樵采,備灑掃,訪公之子孫,將申慰薦。凡三四年,乃獲後女二人,一為陳云之室,一乃劉勸之妻,皆編戶甿也。因召至郡庭,相見與語,衣服村落,形容樸野,而進退閑雅,應對詳諦,且祖德如在,儒風宛然。問其所以,則曰:“父伯禽,以貞元八年不祿而卒,有兄一人,出游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父存無官,父歿為民,有兄不相保,為天下之窮人。無桑以自蠶,非不知機杼;無田以自力,非不知稼穡。況婦人不任,布裙糲食,何所仰給?儷於農夫,救死而已。久不敢聞於縣官,懼辱祖考。鄉閭逼迫,忍恥來告。”言訖淚下,余亦對之泫然。因云:“先祖志在青山,遺言宅兆,頃屬多故,殯於龍山東麓,地近而非本意。墳高三尺,日益摧圯,力所不及,知如之何。”聞之憫然,將遂其請。因當涂令諸葛縱會計在州,得諭其事。縱亦好事者,學為歌詩,樂聞其語。便道還縣,躬相地形,卜新宅於青山之陽,以元和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遷神於此。遂公之志也。西去舊墳六里,南抵驛路三百步。北倚謝公山,即青山也。天寶十二載敕改名焉。因告二女,將改適於士族。皆曰:“夫妻之道命也,亦分也。在孤窮既失身於下俚,仗威力乃求援於他門。生縱偷安,死何面目見大父於地下?欲敗其類,所不忍聞。”余亦嘉之,不奪其志,復井稅免徭役而已。今士大夫之葬,必志於墓,有勛庸道德之家,兼樹碑於道。余才術貧虛,不能兩致。今作新墓銘,輒刊二石,一寘於泉扃,一表於道路。亦峴首漢川之義也。庶芳聲之不泯焉。文集二十卷,或得之於時之文士,或得之於公之宗族,編緝斷簡,以行於代。銘曰:

  “嵩岳降神,是生輔臣。蓬萊譴真,斯為逸人。晉有七賢,唐稱八仙。應彼星象,唯公一焉。晦以麴糵,暢於文篇。萬象奔走乎筆端,萬慮泯滅乎樽前。臥必酒甕,行惟酒船。吟風詠月,席地幕天。但貴乎適其所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寧審乎壽終百年。謝家山兮公之墓。異代詩流同此路。舊墳卑庳風雨侵。新宅爽塏松柏林。故鄉萬里且無嗣,二女從民永於此。猗歟琢石為二碑,一藏幽隧一臨歧。岸深谷高變化時,一存一毀名不虧。”


柳梢青 秋夜 見《眾香詞》、《詞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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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鐘聲。誰家笛韻,最是多情。獨步芳階,芭蕉月上,影落疏欞。

連朝腐草無螢。窗兒外、風清月明。寶篆拋煙,銀燈無焰,倍覺凄清。


沁園春·記上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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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弱冠之年,隨牒江東漕闈,嘗與友人暇日命酒層樓。不惟鐘阜、石城之勝,班班在目,而平淮如席,亦橫陳樽俎間。既而北歷淮山,自齊安溯江泛湖,薄游巴陵,又得登岳陽樓,以盡荊州之偉觀。孫劉虎視遺跡依然,山川草木,差強人意。洎回京師,日詣豐樂樓以觀西湖。因誦友人“東南嫵媚,雌了男兒”之句,嘆息者久之。酒酣,大書東壁,以寫胸中之勃郁。時嘉熙庚子秋季下浣也。

記上層樓,與岳陽樓,釃酒賦詩。望長山遠水,荊州形勝,夕陽枯木,六代興衰。扶起仲謀,喚回玄德,笑殺景升豚犬兒。歸來也,對西湖嘆息,是夢耶非? 諸君傅粉涂脂,問南北戰爭都不知。恨孤山霜重,梅凋老葉;平堤雨急,柳泣殘絲。玉壘騰煙,珠淮飛浪,萬里腥風送鼓鼙。原夫輩,算事今如此,安用毛錐?


行路難·其一

作者: 李白 (唐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羞 同:饈;直 同:值)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雪滿山 一作:雪暗天)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碧 一作:坐)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過秦樓 訪梅過讀書臺有感

作者: 陳大成 (清代)

一帶青松,半灣綠水,此是誰家位置。拊膺惆悵,低首沈吟,說甚平泉興替。

想為燕去梁空,總到春來。一年長閉。剩虬梅幾樹,有時和雨,暗垂香淚。

問昔日金谷亭臺,藥欄花嶼,只有青山曾記。痛深繡虎,腸斷西州,我比羊曇憔悴。

門對晴巒,杜鵑還似當年,怨紅啼翠。記未園詩句,吟向暮鐘聲里。


渡江云·楊花

作者: 周濟 (清代)

春風真解事,等閑吹遍,無數短長亭。 一星星是恨,直送春歸,替了落花聲。 憑闌極目,蕩春波、萬種春情。 應笑人舂糧幾許? 便要數征程。 冥冥,車輪落日,散綺余霞,漸都迷幻景。 問收向紅窗畫篋,可算飄零? 相逢只有浮云好,奈蓬萊東指,弱水盈盈。 休更惜,秋風吹老莼羹。


丹溪翁傳

作者: 戴良 (元代)

  丹溪翁者,婺之義烏人也,姓朱氏,諱震亨,字彥修,學者尊之曰丹溪翁。翁自幼好學,日記千言。稍長,從鄉先生治經,為舉子業。后聞許文懿公得朱子四傳之學,講道八華山,復往拜焉。益聞道德性命之說,宏深粹密,遂為專門。一日,文懿謂曰:“吾臥病久,非精于醫者,不能以起之。子聰明異常人,其肯游藝于醫乎?”翁以母病脾,于醫亦粗習,及聞文懿之言,即慨然曰:“士茍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雖不仕于時,猶仕也。”乃悉焚棄向所習舉子業,一于醫致力焉。

  時方盛行陳師文、裴宗元所定《大觀二百九十七方》,翁窮晝夜是習。既而悟曰:“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勢不能以盡合。茍將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必也《素》、《難》諸經乎!然吾鄉諸醫鮮克知之者。”遂治裝出游,求他師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吳中,出宛陵,抵南徐,達建業,皆無所遇。及還武林,忽有以其郡羅氏告者。羅名知悌,字子敬,世稱太無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學精于醫,得金劉完素之再傳,而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說。然性褊甚,恃能厭事,難得意。翁往謁焉,凡數往返,不與接。已而求見愈篤,羅乃進之,曰:“子非朱彥修乎?”時翁已有醫名,羅故知之。翁既得見,遂北面再拜以謁,受其所教。羅遇翁亦甚歡,即授以劉、李、張諸書,為之敷揚三家之旨,而一斷于經,且曰:“盡去而舊學,非是也。”翁聞其言,渙焉無少凝滯于胸臆。居無何,盡得其學以歸。

  鄉之諸醫泥陳、裴之學者,聞翁言,即大驚而笑且排,獨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醫不能療者十余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驗,于是諸醫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譽。數年之間,聲聞頓著。翁不自滿足,益以三家之說推廣之。謂劉、張之學,其論臟腑氣化有六,而于濕熱相火三氣致病為最多,遂以推陳致新瀉火之法療之,此固高出前代矣。然有陰虛火動,或陰陽兩虛濕熱自盛者,又當消息而用之。謂李之論飲食勞倦,內傷脾胃,則胃脘之陽不能以升舉,并及心肺之氣,陷入中焦,而用補中益氣之劑治之,此亦前人之所無也。然天不足于西北,地不滿于東南。天,陽也;地,陰也。西北之人,陽氣易于降;東南之人,陰火易于升。茍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則氣之降者固可愈,而于其升者亦從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論,去其短而用其長,又復參之以太極之理,《易》、《禮記》、《通書》、《正蒙》諸書之義,貫穿《內經》之言,以尋其指歸。而謂《內經》之言火,蓋與太極動而生陽、五性感動之說有合;其言陰道虛,則又與《禮記》之養陰意同。因作《相火》及《陽有余陰不足》二論,以發揮之。

  于是,翁之醫益聞。四方以病來迎者,遂輻湊于道,翁咸往赴之。其所治病凡幾,病之狀何如,施何良方,飲何藥而愈,自前至今,驗者何人,何縣里,主名,得諸見聞,班班可紀。

  浦江鄭義士病滯下,一夕忽昏仆,目上視,溲注而汗泄。翁診之,脈大無倫,即告曰:“此陰虛而陽暴絕也,蓋得之病后酒且內,然吾能愈之。”即命治人參膏,而且促灸其氣海。頃之手動,又頃而脣動。及參膏成,三飲之蘇矣。其后服參膏盡數斤,病已。

  天臺周進士病惡寒,雖暑亦必以綿蒙其首,服附子數百,增劇。翁診之,脈滑而數,即告曰:“此熱甚而反寒也。”乃以辛涼之劑,吐痰一升許,而蒙首之綿減半;仍用防風通圣飲之,愈。周固喜甚,翁曰:“病愈后須淡食以養胃,內觀以養神,則水可生,火可降;否則,附毒必發,殆不可救。”彼不能然,后告疽發背死。

  一男子病小便不通,醫治以利藥,益甚。翁診之,右寸頗弦滑,曰:“此積痰病也,積痰在肺。肺為上焦,而膀胱為下焦,上焦閉則下焦塞,辟如滴水之器,必上竅通而后下竅之水出焉。”乃以法大吐之,吐已,病如失。

  一婦人產后有物不上如衣裾,醫不能喻。翁曰:“此子宮也,氣血虛,故隨子而下。”即與黃芪當歸之劑,而加升麻舉之,仍用皮工之法,以五倍子作湯洗濯,皺其皮。少選,子宮上,翁慰之曰:“三年后可再生兒,無憂也。”如之。

  一貧婦寡居病癩,翁見之惻然,乃曰:“是疾世號難治者,不守禁忌耳。是婦貧而無厚味,寡而無欲,庶幾可療也。”即自具藥療之,病愈。后復投四物湯數百,遂不發動。

  翁之為醫,皆此類也。蓋其遇病施治,不膠于古方,而所療則中;然于諸家方論,則靡所不通。他人靳靳守古,翁則操縱取舍,而卒與古合。一時學者咸聲隨影附,翁敎之亹亹忘疲。

  翁春秋既高,乃徇張翼等所請,而著《格致余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諸書,學者多誦習而取則焉。

  翁簡愨貞良,剛嚴介特,執心以正,立身以誠,而孝友之行,實本乎天質。奉時祀也,訂其禮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時其節宣以忠養之。寧歉于己,而必致豐于兄弟;寧薄于己子,而必施厚于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論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憂。世之名公卿多折節下之,翁為直陳治道,無所顧忌。然但語及榮利事,則拂衣而起。與人交,一以三綱五紀為去就。嘗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夫行,本也;辭,從而生者也。茍見枝葉之辭,去本而末是務,輒怒溢顏面,若將浼焉。翁之卓卓如是,則醫特一事而已。然翁講學行事之大方,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為翁墓志,茲故不錄,而竊錄其醫之可傳者為翁傳,庶使后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論曰:昔漢嚴君平,博學無不通,賣卜成都。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陳其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史稱其風聲氣節,足以激貪而厲俗。翁在婺得道學之源委,而混跡于醫。或以醫來見者,未嘗不以葆精毓神開其心。至于一語一默,一出一處,凡有關于倫理者,尤諄諄訓誨,使人奮迅感慨激厲之不暇。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謂直諒多聞之益友,又可以醫師少之哉?


論詩五首

作者: 趙翼 (清代)

滿眼生機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 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只眼須憑自主張,紛紛藝苑漫雌黃。 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少時學語苦難圓,只道工夫半未全。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詩解窮人我未空,想因詩尚不曾工。 熊魚自笑貪心甚,既要工詩又怕窮。


真仙巖二

作者: 錢師孟 (宋代)

巖前流水碧潺潺,鶴馭翩翩去復還。堪笑世人求不死,豈知得道有無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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