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病

作者：方孝孺（明）

冬瘧春仍壯，身羸氣覺虛。吻乾秪食粥，眼眩廢觀書。行步兒童笑，形容老病如。平生千古意，獨在悶難舒。

病痁當歲晏，冬去病猶存。氣弱翻多汗，心虛苦畏喧。此生應有命，萬事可忘言。向晚移書卷，微吟臥負暄。

底用憂微疾，人多悔久生。危機非畎畝，高枕豈公卿。千古斯文托，群經此日情。廢興天命在，得酒且須傾。

急雨張燈夜，匡床伏枕時。食貧宜客少，身病愿春遲。道豈斯文著，才非圣世遺。用心耕鑿外，榮辱竟何施。

久病諸人問，深居四壁牢。故交貽善藥，姻婭饋醇醪。閑厭虛名絆，貧知古道高。時來稍暄暖，斟酌減綈袍。

二月風猶勁，寒生滄海波。呻吟知夜永，羸憊損天和。行覺冬衣重，眠妨夜食多。百年強壯日，排悶付高歌。

出戶迎人倦，投床散帙迷。牽衣嗔稚子，煮藥愧山妻。葛令尋勾漏，梅生入會稽。病思方術士，亦似咀云泥。

春風已兩月，閉戶不相知。百舌強言事，眾芳空滿枝。官途多世難，臥病亦天時。應有簪纓者，低頭羨我為。

飲酒留杯底，攤書礙枕旁。人扶脩冠櫛，客勸罷文章。谷雨催田父，花時到海棠。病夫渾不較，流轉任春光。

病久身渾憊，醫疏術易窮。囊空宜勿藥，跡滯尚飄蓬。禮樂周秦后，乾坤橐籥中。數行憂國淚，江海與俱東。

譯文

冬天患的瘧疾到春天還很嚴重，身體瘦弱感覺氣虛。嘴唇干只能喝粥，眼睛眩暈無法看書。走路引得兒童發笑，模樣就像個老病號。平生有著千古的志向，獨自煩悶難以舒展。年末患了瘧疾，冬天過去了病還沒好。氣弱反而多汗，心虛怕喧鬧。這一生或許自有命運安排，萬事都不必多說。傍晚移動書卷，躺著曬太陽輕聲吟詩。何必為小病擔憂，很多人后悔活得太久。危險不在田園，高枕無憂豈是公卿能做到的。千古的文化傳承寄托于此，對群經有著深厚情感。興衰由天命決定，有酒就該盡情喝。急雨之夜點燈，躺在方正的床上。家境貧寒客人宜少，身有病希望春天晚點來。道難道靠文化彰顯，才能并非被圣世遺棄。除了耕種，榮辱又有何用。久病有眾人問候，深居家中四壁牢固。老友送來好藥，親戚送來美酒。厭煩虛名牽絆，貧窮方知古道高尚。時日漸暖，考慮減少厚衣服。二月風還很勁，寒意在滄海泛起波浪。呻吟中知道夜漫長，身體疲憊損傷了天和。走路覺得冬衣重，睡覺嫌夜食多。百年的強壯時光，只能靠高歌排解煩悶。出門迎客疲倦，上床后書散亂迷茫。嗔怪拉著衣服的幼子，愧對煮藥的妻子。像葛洪去尋勾漏山，梅福去會稽。病中想起方術士，好像在咀嚼云泥。春風已吹了兩月，閉門不知外面事。百舌鳥強說世事，眾花空滿枝頭。仕途多艱難，臥病也是時運。應該有做官的人，低頭羨慕我這樣。喝酒留著杯底，攤書妨礙在枕邊。讓人幫忙整理衣冠，客人勸我停寫文章。谷雨催促田父，花期到了海棠。病人全然不在意，任由春光流轉。病久身體十分疲憊，醫生醫術也難以奏效。口袋沒錢就別用藥，行蹤滯留還像飄蓬。禮樂自周秦后，天地如大風箱。流下幾行憂國的淚，和江海一同向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