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戌民風近體寄葉給事八首

作者：龔詡（明）

疫癘饑荒相繼作，鄉民千萬死無辜。浮尸暴骨處處有，束薪斗粟家家無。只緣后政異前政，致得今吳非昔吳。寄語長民當自責，莫將天數厚相誣。

昨過任溪南北村，百家能得幾家存。春秋旦暮常愁餓，父母妻孥半病瘟。荇粉磨成連濁土，榆皮剝盡到深根。相逢無復人形狀，兩頰何曾斷淚痕。

釜可生魚甑有塵，此言今日始知真。極貧只為無恒業，大患皆因為有身。顧義恥隨偷作伴，惜名樂與死為鄰。西風昨夜催寒信，凍殺街頭多少人。

賦得田家苦楚吟，一番歌詠一傷心。妻孥命賤等黃土，薪米價高同白金。四隅常有盜賊警，百里寂無雞犬音。相逢父老聚頭哭，淚滴洪波到底深。

自憐須鬢白如銀，不道今年遇此迍。數畝薄田俱付水，百般老病盡隨身。念渠漂泊無家者，與我同為失所民。終夜憂吟聲不絕，半因憂已半憂人。

一經水旱便流離，風景蕭條思慘悽。到處喚春空有鳥，連村報曉寂無雞。頹垣廢井荒蕪宅，垢面蓬頭瘦損妻。更有社公同寂寞，年來不復享豚蹄。

驟雨狂風日夕并，海濤奔涌勢如城。一朝稻付深淵沒，不復人從大道行。官府乏儲難畫策，田家無計可求生。老夫亦是溝中瘠，莫怪歌聲似哭聲。

田疇不見見江湖，煙火人家大半無。薄熟豈能周晚歲，實徵安得副官租。豸冠素解矜民瘼，奏牘終能達帝都。昨日喜聞停免政，不憂鞭撻爛皮膚。

譯文

瘟疫與饑荒接連發生，千萬無辜鄉民死于非命。漂浮的尸體與暴露的骸骨隨處可見，家家戶戶連少量的柴草和糧食都沒有。只因為后來的政策與之前不同，導致如今的吳地已非昔日的吳地。想對地方長官說應自我反省，不要總用天命來推卸責任。昨日經過任溪南北村，百戶人家能剩下幾戶？從早到晚常為饑餓發愁，父母妻兒半數染上瘟疫。將荇菜磨粉連渾濁的泥土也混入，剝光榆樹皮直到樹根。相遇的人已不成人形，兩頰何時斷過淚痕？鍋中生魚甑上積塵，這句話如今才知是真。極度貧困只因沒有固定產業，大的禍患都因生存所需。顧念道義恥于與小偷為伴，珍惜名聲寧愿與死相鄰。昨夜西風帶來寒意，凍死街頭多少人？寫下田家的苦楚吟唱，每唱一次就傷心一次。妻兒性命賤如黃土，柴米價格高如白金。四方常有盜賊警報，百里難聞雞犬之聲。相遇的老人聚頭哭泣，淚水滴入洪波深不見底。自憐胡須鬢發白如銀，沒料到今年遭遇如此困頓。幾畝薄田全被水淹沒，各種老病纏身。想到那些漂泊無家的人，與我同為失所之民。整夜憂愁吟嘆不止，一半為己憂一半為他人憂。一旦遭遇水旱就流離失所，風景蕭條令人凄慘。到處有鳥空喚春，連村無雞報曉。殘墻廢井荒蕪的宅院，妻子蓬頭垢面形容消瘦。更有土地神也寂寞，近年不再享受祭祀的豬蹄。驟雨狂風日夜不停，海濤奔涌勢如城墻。一日稻禾被深淵淹沒，大道再無人行走。官府缺乏儲備難以謀劃，農家無計求生。老夫也將成為溝中枯骨，別怪歌聲似哭聲。田地不見只見江湖，煙火人家大半消失。微薄的收成怎能維持晚年？實際征收怎夠繳納官租？御史素知憐憫民苦，奏疏終能送達帝都。昨日喜聞停止征收之令，不再擔心被鞭撻得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