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峴樵枌東老屋校韻圖

作者：李慈銘（清）

古人取韻緩，清濁限方域。世儒泥章句，音義遂煩數。長短齊人言，輕重漢儒讀。后出益紛拿，圈發逞私欲。

梁陳講聲病，強以四聲束。高貴暨梁武，卓識獨破俗。奈此風會趨，浮華斫其樸。顛倒言下上，虛實昧秀宿。鲖乃切紂紅，頊改翻許綠。燕說誰為刊，天籟返遭梏。

北宋家法存，近守唐代躅。丁賈皆經儒，同志有洙淑。十卷十二凡，部別慎通獨。悂繆偶貤孫，典刑未祧陸。字不取類隔，文亦參篇玉。別體務薈萃，一音自聯屬。雖病雅俗殽，尤多形體復。觀過宜知仁，多文在富蓄。

誰歟妄兼并，畫部成百六。疵議叢劉淵，創始實文郁。國朝勇復古，亭林首張目。十部至廿一，研析遞繁縟。經子務博證，集矢遍吳棫。入聲互割配，頭脯強接續。其意或過通，往往見違觸。

之脂支必分，元魂痕當副。無錫與儀徵，雅冀古騷復。昌言終未行，習非徒娽娽。蒙嘗發狂論，吹萬貴抱蜀。雙聲本天機，造化具宮角。六書半形聲，偏旁不相黷。持此兩大端，如宗合其族。一掃塵徑蕪，兼通絕津軸，霓蜺枉分別，頗陂免點辱。

屢欲勒一書，私以詔家塾，病懶輟觚翰，家貧艱畢牘。羨君勤著述，榆陰掩深屋。朝夕羅丹鉛，雅話盡籑錄。簡煉比治兵，爬梳類折獄。即覘經濟優，豈為盤錯衄。此圖便千秋，雕蟲等奴仆。

譯文

古人取韻寬松，清濁因地域而有區別。后世儒生拘泥于章句，音義變得繁雜。齊人說話有長短之異，漢儒誦讀有輕重之分。后來越發紛亂，圈點發音以逞個人私欲。梁陳時期講究聲病，強行用四聲來約束。高貴鄉公和梁武帝，有卓越見識打破世俗。無奈風氣趨向浮華，斫傷了質樸。顛倒上下之論，分不清虛實。‘鲖’切音成‘紂紅’，‘頊’讀音改成‘許綠’。荒誕之說無人刊正，自然之音反遭束縛。北宋保留家法，近承唐代足跡。丁度、賈昌朝都是經儒，還有志同道合的孫洙、胡淑。十卷十二凡例，分類時慎重區分通與獨。雖偶有謬誤傳給后人，但典范未失陸法言的傳統。取字不用類隔法，文字也參考《篇玉》。收集別體字，使同一讀音相互關聯。雖有雅俗混淆之病，且形體重復較多。觀察過錯可知其仁心，豐富的文字在于大量積累。是誰胡亂合并，劃分成一百零六部。對劉淵批評眾多，其實創始者是王文郁。本朝勇于復古，顧炎武率先倡導。從十部到二十一部，研究分析日益繁瑣。對經子廣泛求證，把矛頭指向吳棫。入聲相互割配，生硬接續。其意圖或許過于圓通，常出現矛盾。‘之’‘脂’‘支’必須分開，‘元’‘魂’‘痕’應當相配。無錫和儀征的學者，希望恢復古代騷韻。直言最終未被采用，習慣錯誤只是徒增混亂。我曾有狂論，認為應抱守根本。雙聲本是自然之機，天地蘊含宮角之音。六書大半是形聲字，偏旁不應混淆。秉持這兩大要點，如同宗族合為一體。掃除陳規陋習，貫通難通之處。不必區分無謂差異，避免文字瑕疵。我多次想寫一本書，私下教導家塾子弟，卻因病懶停筆，家貧難以完成。羨慕你勤奮著述，在榆陰遮蔽的深屋中。早晚擺弄筆墨，高雅的話語都記錄下來。文字精煉如治兵，梳理如斷案。由此可見你經世之才優秀，不會被困難阻礙。這幅圖可流傳千秋，雕蟲小技如同奴仆。

注釋

取韻緩：取韻寬松。

泥章句：拘泥于章句。

紛拿：紛亂。

聲病：詩文聲律上的毛病。

高貴暨梁武：高貴鄉公曹髦和梁武帝蕭衍。

風會：風氣。

躅：足跡。

丁賈：丁度、賈昌朝，曾奉詔修《集韻》。

洙淑：孫洙、胡淑。

十卷十二凡：指《集韻》的體例。

通獨：音韻學概念，通指可以通用，獨指不能通用。

類隔：古代的一種反切方法。

篇玉：可能指《篇海類編》《玉篇》等字書。

劉淵：金代音韻學家，其《壬子新刊禮部韻略》將韻部合并為一百零六部。

文郁：王文郁，金代人，著有《平水新刊韻略》。

亭林：顧炎武，號亭林，倡導古音學。

吳棫：宋代音韻學家。

之脂支：古韻部名稱。

元魂痕：古韻部名稱。

無錫與儀徵：可能指無錫、儀征的學者。

娽娽：混亂。

吹萬：指自然之音。

抱蜀：抱守根本。

雙聲：兩個字的聲母相同。

六書：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

觚翰：指書寫。

創作背景

此詩創作于清代，當時學術界復古思潮盛行，學者們對古代音韻學進行深入研究和探討。詩人目睹了音韻學發展過程中從古代的質樸到后世的繁雜、混亂的變化，有感而發創作此詩。詩中提及顧炎武等學者，反映了當時音韻學研究的熱點和學術氛圍。詩人自己也有著書立說的想法，但因自身病懶、家貧等原因未能實現，在看到他人勤奮著述時，便寫下此詩表達自己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