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臘月十日自石龍赴廣州會城途中紀行

作者：烏斯道（明）

龍母山前曙色微，故人相別思依依。五羊仙子知何處，一片征帆帶雨飛。

雨歇北風生曉寒，湍流初急進船難。路從螺蚌灣頭過，羨殺輕鷗臥石灘。

兩山不見臨溪屋，長日還無喚渡人。逆水孤舟行數日，哀猿空使淚沾巾。

亂石排溪急水懸，夕陽衰草白鷗邊。明朝短策穿云去，不似舟中得穩眠。

廿里徒行萬里遙，難于孤艇逆春潮。自從羸馬歸官后，便合還山作老樵。

直上龍威萬石梯，翠蘿遮日白云低。須臾又作沙鷗伴，筏上吟詩下淺溪。

磷磷湍瀨雪兼風，短筏蛇行亂石中。今夜好從何處宿，笑將蠻語問山翁。

中天晴日斂山霏，猶有高林露滴衣。欲就石崖題歲月，湍流催筏去如飛。

出水云山幾百重，回流猶是學蟠龍。綠溪貰酒無村舍，終日娛人只老松。

道出容州蚤泊船，可人相見玉娟娟。隔溪咫尺神仙窟，不得幽探小洞天。

水天空闊兩山齊，茅屋參差竹樹低。千里客懷誰為寫，一聲春鳥隔林啼。

舟到崧臺是歲除，鄉人一見勝家書。綢繆已?三更醉，又復聯床話故廬。

青天闊處是藤州，遺跡空尋秦少游。樹壓古城人影寂，夜深江月下高樓。

舟泊蒼梧挹渚風，九疑何處吊重瞳。兩溪流水浮云底，四面青山夕照中。

為愛嘉魚不放舟，從容訪古入林丘。回仙不見空祠宇，白發黃塵起暮愁。

渚清沙白野云寬，一棹隨風下石湍。客里逢春須盡醉，只無生菜試春盤。

譯文

龍母山前天色微亮，與故人分別心中滿是不舍留戀。五羊仙子如今不知在何處，一片遠行的船帆帶著雨向前飛馳。雨停后北風帶來清晨的寒意，水流湍急船只前進艱難。船從螺蚌灣頭駛過，真羨慕那悠閑臥在石灘上的輕鷗。兩岸看不到溪邊的房屋，一整天也沒有呼喚渡船的人。逆水行舟好幾天，哀傷猿啼徒然讓我淚濕衣襟。溪中亂石排列，急水高懸，夕陽照著衰草，旁邊有白鷗。明天我要騎馬穿云而去，不像在船中能安穩睡眠。徒步二十里卻感覺像走了萬里那樣遙遠，比孤艇逆著春潮行進還難。自從瘦弱的馬歸還官府后，我就該歸隱山林做個老樵夫。直接登上龍威山那萬石階梯，翠蘿遮蔽陽光，白云低垂。一會兒又與沙鷗為伴，在筏上吟詩順淺溪而下。湍急的水流如風雪般，短筏像蛇一樣在亂石中穿行。今晚該在哪里投宿呢，笑著用當地土話問山中老人。天空晴朗，山間霧氣收斂，但高林仍有露水打濕衣服。想在石崖上題下歲月，可湍急的水流催著筏子飛馳而去。出了水的云山有幾百重，回流還像蟠龍一樣盤旋。綠溪邊想賒酒卻沒有村舍，整天能讓人愉悅的只有老松。路過容州早早泊船，見到可愛的人如美玉般。隔著溪水咫尺之遙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卻不能深入探尋小洞天。水天空曠，兩山平齊，茅屋錯落，竹樹低矮。千里外游子的情懷誰能訴說，一聲春鳥隔著樹林啼叫。船到崧臺時正是除夕，見到鄉人比收到家書還讓人高興。盡情歡聚到三更喝醉，又同床共話故鄉舊事。青天開闊處是藤州，只能空尋秦少游的遺跡。樹木壓著古城，人影寂靜，深夜江月照在高樓上。船停在蒼梧，感受著渚上的風，九疑山在哪里，能去憑吊舜帝呢。兩條溪水在浮云下流淌，四面青山沐浴在夕陽中。因為喜愛嘉魚而停下船，從容地訪古走進山林。回仙不見，空留祠宇，白發黃塵勾起暮年的愁緒。水洲清澈，沙灘潔白，野云寬闊，船槳隨風劃過石灘。客居他鄉逢春要盡情醉酒，只是沒有生菜來擺春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