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田十首

作者：黃公輔（明）

連街童叟擁蹄輪，別酒三杯祝愿頻。攜得民情隨馬足，勝于囊橐鬧衢塵。

遙瞻越嶺懷鄉井，才出安門是野人。驛路長亭聞鳥語，聲聲如戀倦游身。

不堪駑蹇逐征輪，鄉圃關心入夢頻。歸矣一灣新夜月，飄然兩袖拂風塵。

辭將竿木場中侶，結伴煙霞物外人。家住深鄉城市迥，先人環堵可容身。

笑卻羲車不駐輪，客途歲籥幾驚頻。羞看華發侵烏帽，惟羨青山遠俗塵。

遮道漫勞憐去騎，飛云正喜引歸人。魚肥沼里蒪蔬美，浪說季鷹稱后身。

畏從埈阪叱奔輪，指使馀年乞致頻。不羨錦衣甘野服，輕拋朱綬等浮塵。

江山免笑為逋客，風月相邀作主人。世路故交如有問，深深薜荔穩藏身。

也曾涂抹學埋輪，揚歷于今變態頻。抽簪自是無嫌忌，制芰由來不染塵。

碧水丹崖天賜我，月窗云榻我同人。閒居賦就無非想，笑比圖南一覺身。

人間何必戀雕輪，得失那知寵辱頻。手板已辭三院長，腳頭不滾九衢塵。

從他滟滪多狂浪，須識江湖有散人。料理平時栽荔圃，月來花影上閑身。

擬學尊生老斫輪，歸途喜聽馬蹄頻。先將草檄移花塢，早倩松風掃石塵。

朋好不須新結社，鷗群應許舊盟人。輕舟已認回頭岸，不似從前浪梗新。

天邊縹緲耀紅輪，引望寧無感戀頻。祇以伐檀慚潦倒，遂憑叢桂隔炎塵。

門前流水應歸我，隴上閑云豈屬人。耕鑿猶然歌帝力，行藏總是主恩身。

每耽小睡思藤輪，況值秋聲入戶頻。彭澤歸來依綠柳，野堂飛不到紅塵。

問誰許我為知己，除卻明農是故人。萬境都歸虛幻里，倘來何物役吾身。

最是快心月一輪，幾回見月憶歸頻。聊憑一曲良坑水，洗卻八年世路塵。

坐石投竿差得地，傍花隨柳更宜人。一條煙際漁樵徑，野老時過伴此身。

譯文

街道上老人小孩都簇擁著我的車馬，我喝了三杯餞別酒，他們頻頻向我祝愿。我帶著百姓的心聲隨馬前行，這比行囊里裝滿鬧市的灰塵更有意義。遠遠望著越嶺，心中思念故鄉，剛出城門我就成了山野之人。在驛路長亭聽到鳥兒啼叫，聲聲仿佛在留戀我這疲倦的游子。我這劣馬不堪追逐遠行的車輪，故鄉的田園常入夢來。回去吧，有一灣新的夜月相伴，我兩袖飄飄拂去風塵。告別了官場中的伙伴，去和煙霞為伴，做個世外之人。我家住在偏遠鄉村，與城市相距甚遠，祖先留下的簡陋房屋足以容身。笑著感嘆時光不停流轉，客居途中歲月變化讓人多次驚心。羞于看到白發爬上烏帽，只羨慕青山能遠離世俗塵埃。百姓攔路挽留，我心懷感激，而飄飛的云朵正歡喜地指引我這個歸人。沼里魚肥，莼菜鮮美，別說只有張季鷹才懂得歸隱之樂。我害怕在險坡上驅策奔馬，多次請求辭官安度晚年。不羨慕華麗的官服，甘愿穿粗布衣裳，把官印像浮塵一樣輕易拋開。江山不會再嘲笑我是逃客，清風明月邀我做主人。如果世上舊友問起我，就說我隱居在薜荔深處安穩度日。我也曾努力為官，到如今世事變化頻繁。辭官自是沒有顧慮，就像屈原制芰荷為衣，不沾染塵世。碧水丹崖是上天賜予我的，月窗云榻與我相伴。寫好《閑居賦》沒有雜念，笑自己像圖南一夢般灑脫。人間何必留戀富貴，哪能知曉得失寵辱變化頻繁。我已辭去官職，不再沾染鬧市的灰塵。任憑那險灘有狂浪，要知道江湖中有我這閑散之人。打理好平時栽種荔枝的園子，月光下花影映在我悠閑的身上。我打算學習尊生的道理，歸途欣喜地聽著馬蹄聲。先把起草檄文的心思移到花塢，早早讓松風掃去石上的灰塵。朋友不必新結社團，鷗群應該還認可我這個舊盟之人。輕舟已認出回頭的岸，不像從前像浪中的斷梗漂泊不定。天邊縹緲地閃耀著紅太陽，引我遠望，怎能不感慨留戀。只因像《伐檀》里的人一樣潦倒而慚愧，于是憑借叢生的桂樹隔絕炎世的塵埃。門前的流水應屬于我，隴上的閑云哪會屬于別人。我依舊能像古人一樣歌頌帝王的恩德，無論出仕還是隱居都是主上的恩情。我常常喜歡小睡，想著藤輪，何況秋聲頻頻傳入屋內。像陶淵明歸來依靠綠柳，我的野堂不會沾染紅塵。問誰能是我的知己，除了懂得農事的人再無他人。一切境界都歸于虛幻，偶然得來的東西怎能奴役我的身心。最讓我開心的是那一輪明月，幾次見到月亮就更思念歸鄉。暫且憑借良坑的水，洗去八年在世間的風塵。坐在石上垂釣正得其所，傍花隨柳更加宜人。一條煙靄中的漁樵小路，常有老人路過陪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