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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刷題

述懷五十三首

作者: 周是修 (明)

登高望八表,世道何悠悠。衰榮無定極,往復更相酬。誰為陽和春,及此肅殺秋。人生忽如寓,百歲苦不周。鶴發每先待,朱顏難久留。彭殤均絕逝,何庸咨短脩。惟當飲美酒,樂從天者游。吳水秋浩浩,楚山晴蒼蒼。美人在南國,節操凌冰霜。隔此萬里遠,夢寐時彷徨。西風吹鴻雁,音耗不得將。行行江皋路,采采夫容芳。愁去吳水闊,愁來楚山長。無能共清渚,飛作雙鴛鴦。東汎玄冥海,西登太華峰。豈不念遐征,塵土將安從。仙人韓湘子,千載顏如童。飄飄紫云上,羽輪翳回風。大笑揖王喬,長歌隨赤松。嗟彼世間人,生死無終窮。晝有千種慮,夜無一枕眠。所以思者何,美人邈遠天。秋風入庭樹,慘慘號寒蟬。飄飄云想衣,灼灼花想鈿。玉顏不可見,空記平生言。秦吳非易越,悵望寒鴻前。幽冀車可驅,洞庭舟可浮。何能離塵鞅,超然賦遠游。遠游無有期,徒此坐悲秋。帝子滯香魄,萬古湘水頭。蒼梧咫尺距,不見重瞳丘。何以托遺恨,野竹淚痕留。相如未得意,偶然遇文君。何因即同載,萬里瀼西行。婦德固已失,竊貲名亦成。匪為足素愿,聊以慰羈情。古禮重親迎,終始猶難憑。所以既榮貴,一朝聘茂陵。韓信本忠臣,一心佐漢主。指揮百萬師,竭力定疆宇。大義重如山,王封就荊楚。來朝忽被縛,無乃大荼苦。淮陰雖可侯,終愧虎變鼠。功成不退身,無恨蕭與呂。屈指古石隱,吾愛黃綺公。潛身遠世禍,落落商山中。學仙非有意,采芝寧固窮。為國遂一起,反正如旋蓬。功成仍蹈海,羽儀穹飛鴻。徒令厲操者,萬古歌清風。鳳飛九霄上,五章翳朝霞。乃集大皇野,保珍遠物華。竹實以為食,梧桐以為家。圣世既休明,四海靜無瑕。感治遂來儀,和鳴獻仙葩。復憂樊籠累,竟去不可遮。何能隨燕雀,枳棘爭喧嘩。白璧生昆崙,輪致乃人間。韞櫝以待價,不與時往還。衒售非所欲,棄擲非所患。借令橫道側,終自遠險艱。千金謝雕琢,寧為瑱與環。五瑞出皎潔,愿隨群后班。明王重朝會,萬古光圣顏。我有兩龍劍,閱世三千秋。堅鋼出百鍊,苔色古且幽。異哉歐冶子,功與造化侔。劃水蛟鱷斷,指空鬼神愁。精光不可掩,夜夜沖斗牛。所恨際休明,鋒芒久潛收。愿持獻天子,為斬佞臣頭。桂樹生高崖,春風吹拂之。崖桂自不芳,春風本無私。非疾桃李艷,由來各有時。暖雨都城陌,晴日倡家蹊。雕鞍逐繡轂,行樂競繁滋。玩賞朝不食,歌舞夜忘疲。秋霜搖落盡,芳芬誰復知。誰種巖上竹,如斯茂且長。誰植畹中蘭,如彼幽且芳。猗猗浥朝露,灑灑凌秋霜。亦不羨新綠,亦不笑蕓黃。但愛貞自保,歲時永相望。竹以中簫韶,蘭以紉佩纕。美人如既遇,遂爾遠翱翔。朝游芳菲園,望望桃李花。匪不愛其艷,榮衰終奈何。長安貴游子,走馬事豪奢。年垂二十馀,意氣橫天涯。晝食信陵門,夜宿嬌嬈家。青陽有徂邁,白日有西斜。歸來覽明鏡,徒感雙鬢華。涉江采芙渠,秋水湛虛碧。停橈向中渚,浩歌感疇昔。世人恣險巧,奔走竟朝夕。攘穰豺與狼,小大相啖食。愿言擴風清,一睹羲農日。皇王直垂拱,四海仰至德。孰知太古初,混沌無一物。蜂蟻有君臣,蚑蚑巖穴間。肝心事其上,時往時乃還。一以勤致遠,一以固守關。誓不圖茍活,使君罹險艱。微物尚如此,人胡獨弗然。嗟彼趙高徒,擅國恣兇奸。下視蜂蟻性,何能無厚顏。走馬百萬里,言志天一方。北風振大漠,白日慘精光。前有桑乾原,傳是古戰場。狐號雜鬼哭,死骨如高岡。寒云塞關隴,沙草萋已黃。云昔霍嫖姚,兵氣橫秋霜。長驅無敢敵,親手斬戎王。功成畫麟閣,龍沙空莽蒼。去日既已矣,來日復如何。百年寓天宇,曾無瞬息過。少壯不為樂,老大空情多。東風入都國,萬物感陽和。葡萄熟千斛,日縱金叵羅。結交貴公子,劍佩聲相磨。高歌引雄辨,取醉無其它。寧為小兒女,白首嘆蹉跎。岱山東峨峨,上與云霧連。距天不咫尺,星宿羅其巔。德位并群岳,崇祀每當先。君哉有虞氏,因時惕乾乾。重瞳燭萬里,體用何兼全。五載春仲月,龍駕來翩翩。玉帛耀精靈,禮樂感神天。以不讓土壤,故乃大若然。黃河發西昊,下決昆崙峰。奔流幾萬里,上與滄溟通。混混越千載,載清明圣逢。念哉昔多士,禍已投其中。精魂竟何訴,事業一朝空。君子貴知命,胡為罹此兇。坑儒剪嬴裔,用杰興炎宗。所以血未化,唐祚亦隨終。大化每不息,滾滾東逝波。少壯能幾時,其如老大何。盛極衰已至,樂盡哀還多。白日無復返,青陽寧再過。昨為綺羅園,今成衰草坡。昨為紅顏子,今成鬢皤皤。云胡有美酒,日夕不高歌。至理無定在,一物一有之。達士每豹變,愚夫獨狐疑。死生事所常,輪遞何休時。衰榮分所固,來往可前期。不見東園花,灼灼方滿枝。轉眼逐風散,零落已涂泥。借問路行人,陸陸爾何為。朝出都城門,遙望都城道。道上誰家兒,駿馬嘶煙草。玉帶宮錦袍,意氣凌穹昊。斜過寶釵樓,樓前春正早。樓頭美人笑,笑臉逾花好。下馬醉紅妝,芳情兩傾倒。明日復明年,相看不知老。十載長安路,始出咸陽關。倦行吊今古,落日北邙山。山上何所有,萬冢榛蕪間。強半金井塌,朽骨露斑斑。人語狐兔走,煙景莽愁顏。多少英雄人,棄世不復還。貴賤共無主,嘆息未應閒。昨日還今日,韶光易云徂。今年復明年,萬物遞榮枮。人徒為物靈,而于物不如。貴賤共奔走,攘攘混塵途。不見南山松,青青千歲馀。不見蓬海鶴,翩翩長與俱。念哉此人世,幾許竟成虛。昔人多愛酒,為會酒之真。不飲愁萬結,飲之愁自伸。醉醒醒復醉,恍然忘此身。八仙本高士,七賢豈眾倫。囊括經濟術,觴詠日逡巡。窮通付天命,富貴等浮云。九原今可作,愿爾與為群。籬落秋蟲鳴,煙火四鄰息。匡坐不笑語,悠然念群物。春風昨相過,天地皆顏色。從誰降嚴霜,一朝盡摧絕。壯士起北邊,美人怨南國。光陰無少留,胡為久離別。老大空歸來,相看兩華發。賤貧眾所惡,而乃士之常。束書返故園,結屋瞰清江。稍種門前柳,亦種墻下桑。深居觀元運,外物徒擾攘。達人無不可,用行舍則藏。固哉亞父輩,赤心龍戰場。劍術豈不精,奈何天命王。日入機暫息,日出還復萌。世俗恣貪玩,晝夜亦無分。不自揣已量,碌碌空勞生。智哉龐德公,移家歸鹿門。山月長對眠,隴云時伴耕。身潛名益遠,心斂道彌宏。惟存一清約,持之遺子孫。屏跡衡門下,久于世物違。君子抱大道,動靜貴知機。躬耕足我食,婦蠶充我衣。萬事付不理,云林日因依。湘水有懷石,首山有采薇。大節固莫奪,天命亦何非。子真千古士,愿與爾同歸。人道寧有異,天命亦何窮。禮始經夫婦,由為萬世宗。荒哉楚襄王,浪跡陽臺中。神姝那可御,夢寐空情濃。海水三千丈,巫山十二重。朝云何處在,暮雨莫相從。萍根無所著,蕩漾江漢間。與浪共浮沒,隨風相往還。乾坤同大塊,日月比循環。人生少百歲,能得幾時閒。物情常橫擾,世事苦相關。鼎湖龍既遠,胡髯那可攀。居然就衰暮,嘆息此容顏。朔風號海甸,十月雪漫漫。畫戟攢云暗,鐵馬蹴冰寒。但顧主恩重,寧論北伐難。漢宮抵疏勒,敵騎凈皋蘭。孤軍勢逾險,百戰陣仍完。殺氣無時合,兵符隱夜看。功名何足貴,所愿致君安。漢國千年固,遙天萬里平。那堪風雨夜,夢不到咸秦。漠漠云山白,悠悠云雁聲。令嚴鐵衣冷,雄劍動光精。男兒生盛世,有身當奉君。但謂奇兵出,邊塵日可清。何知沙漠迥,白首未成名。丈夫英烈志,充塞天地中。言行務挺拔,羞與世雷同。用則行吾道,不用歸固窮。寧為祝鮀佞,以自屈其躬。依山結草屋,耕釣學三農。野水魚蝦盛,石田禾黍豐。高歌養時晦,不愧古人風。窮達付天命,胡宜心苦憂。玄穹馳兩曜,群動不能休。風霜逼歲杪,感化生遲留。汲汲者誰子,走馬出南州。路逢徒步友,相喚不回頭。意氣可時羨,功名那未收。古來豪俠地,惟見水東流。朝看上林花,夕飲長安酒。酒酣發浩思,舉觴復停手。萬化出堪輿,禍利何紛蹂。達人會元命,進退惟貞守。云胡儀秦輩,危邦日奔走。大道既不行,取遇資辨口。地下會相逢,寧無慚泄柳。西行一萬里,郡國何遙遙。馬鳴寒日暮,始至咸陽橋。渭水自縈帶,函關空寂寥。秦家故宮闕,離離惟黍苗。漢陵松與柏,枝干半成樵。草間兩翁仲,似欲語前朝。廢興雖定理,遺跡幾時消。中古漢而下,為國少足珍。唐宋肇大業,所貴亦以仁。魏晉更竊取,禮樂俱無倫。我皇撫大運,有位以得民。龍飛應九五,天地感陽春。德化慕初古,風俗盡還醇。終當億萬世,軌范希圣神。孤鳳日空谷,群龍已滿朝。濟濟論大道,何君不舜堯。九衢凌禁籞,萬井寂春宵。旗旌隱閶闔,鐘鼓轉招搖。雞鳴長樂曙,珂佩響云霄。披誠謁明主,天鑒亦非遙。愿言光圣化,亙古聽箾韶。大賢始未達,蘊德恒若愚。一朝離草野,虎變驚寰區。祿位極卿相,勛業應都俞。云何渭川叟,獲載周王車。云何陽武士,得贊漢皇圖。當其囊括時,舉于眾不如。飛騰在頃刻,四海謾嗟吁。浮云蔽天日,游子何時歸。關隴無窮極,北風始寒威。荒城饒古木,落葉隨人飛。昔別期半載,三秋音信稀。何如比翼鳥,何如連理枝。同生亦同死,終始得相依。感之益惆悵,涕淚滿裳衣。人生如夢泡,憂樂無定端。歸休常未久,別去每漫漫。云平雨雪暗,陰盛北風寒。君今在萬里,言念衣裳單。光景亦何速,曾不比奔湍。安貞信為吉,古道良獨難。幽憤積中曲,無言坐長嘆。萋萋南澗草,灼灼東園花。豈不念容色,獨奈景光何。昨日日苦短,今日日復斜。青陽坐遲暮,為樂何蹉跎。李膺匪名士,石崇豈豪家。得失更相酬,盛衰遞來過。寧不知至理,悲悔徒自多。前有三十年,強半向蒙童。后有三十年,強半已老翁。少壯幾何時,榮辱在其中。茍于志弗立,徒爾榮厥躬。世治貴行道,世亂尚高風。顏子在陋巷,一瓢常固窮。而不改其樂,賢哉疇與同。出門省時物,薄言向東郊。秋風入灌木,百鳥為悲號。復見孤飛鶴,唳繞長林梢。傳書亙遼海,羽翮無乃勞。于焉思一息,而奈失其曹。鴟梟上翔集,狼虎下咆哮。飄然載高舉,人間那可巢。悠悠世間事,得失何定期。貴富信匪榮,祗自取驅馳。茍違取舍機,幾不取傾危。君看石崇宅,金璧爛光輝。始謂可千歲,禍乃不移時。慢藏祗誨盜,圣言豈我欺。咽絕無復續,雖悔其何追。去日復來日,光陰苦相催。千里復萬里,世道何悠哉。古人已不復,今人徒自哀。甲第變耕隴,荒墟且崇臺。興廢在眼前,惻然感我懷。干名羞茍進,著業乏長材。惟酒可托興,焉得日銜杯。昨日見君情,不殊弟與兄。今日見君情,不殊岐路人。其故為何歟,無乃有衰榮。蘇秦未得志,妻嫂亦相輕。買臣既貴遇,愚婦悔何勝。交態亦如此,翟公昔署門。邈哉管鮑道,千古疇能并。遲遲三春日,照耀綺羅園。園中松柏姿,何如桃李妍。惟見東家婦,采花時笑喧。妾非以離恨,稟性惡其然。但愿君早歸,白首共周旋。桃李任衰榮,松柏且孤堅。海水浚不測,關山高不逾。君去日已遠,妾在當何如。風煙眇吳越,徒此長嗟吁。所愿山可摧,復愿海可枯。山摧為平地,海枯成坦途。萬里無寸險,一日可回車。登山采靈草,悠悠念長生。長生不可念,且遂探芳行。曠哉秦臺子,雙聲調玉笙。清商汎穹昊,鸞鳳感和鳴。倏爾凌空去,眇若秋云輕。徒令企望者,蒼然熱五情。世間榮辱夢,終古未應醒。違世慕真境,洗心謁名山。數峰稍前入,斗已失人間。珠泉激瓊澗,碧殿照瑤關。松桂更無古,鸞鶴不勝閒。仙人長笑出,握手話金丹。谷神期不死,鉛汞任循環。愿言就茲隱,千載駐紅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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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銘

作者: 張載 (魏晉)

  巖巖梁山,積石峨峨。遠屬荊衡,近綴岷嶓。南通邛僰,北達褒斜。狹過彭碣,高逾嵩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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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張徐州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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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兒·風雨替花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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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勸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謝,明年花謝,白了人頭。 乘興兩三甌。揀溪山好處追游。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水調歌頭·四明有狂客

作者: 趙秉文 (金朝)

昔擬栩仙人王云鶴贈予詩云:“寄與閑閑傲浪仙,枉隨詩酒墮凡緣。黃塵遮斷來時路,不到蓬山五百年。”其后玉龜山人云:“子前身赤城子也。”予因以詩寄之云:“玉龜山下古仙真,許我天臺一化身。擬折玉蓮聞白鶴,他年滄海看揚塵。”吾友趙禮部庭玉說,丹陽子謂予再世蘇子美也。赤城子則吾豈敢,若子美則庶幾焉。尚愧辭翰微不及耳。因作此以寄意焉。

四明有狂客,呼我謫仙人。俗緣千劫不盡,回首落紅塵。我欲騎鯨歸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時真。笑拍群仙手,幾度夢中身。 倚長松,聊拂石,坐看云。忽然黑霓落手,醉舞紫毫春。寄語滄浪流水,曾識閑閑居士,好為濯冠巾。卻返天臺去,華發散麒麟。


岳陽樓記

作者: 范仲淹 (宋代)

  慶歷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增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具 通:俱)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

  若夫淫雨霏霏,連月不開,陰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曜,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楫摧,薄暮冥冥,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懷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隱曜 一作:隱耀;淫雨 通:霪雨)

  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嚴先生祠堂記

作者: 范仲淹 (宋代)

  先生,漢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圣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

  在《蠱》之上九,眾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云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唐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新墓碑并序

作者: 范傳正 (唐代)

  騏驥筋力成,意在萬里外。厯塊一蹶,斃於空谷。唯馀駿骨,價重千金。大鵬羽翼張,勢欲摩穹昊。天風不來,海波不起。塌翅別島,空留大名。人亦有之,故左拾遺翰林學士李公之謂矣。

  公名白,字太白,其先隴西成紀人。絕嗣之家,難求譜諜。公之孫女搜於箱篋中,得公之亡子伯禽手疏十數行,紙壞字缺,不能詳備。約而計之,涼武昭王九代孫也。隋末多難,一房被竄於碎葉,流離散落,隱易姓名。故自國朝已來,漏於屬籍。神龍初,潛還廣漢。因僑為郡人。父客,以逋其邑,遂以客為名。高臥云林,不求祿仕。公之生也,先府君指天枝以復姓,先夫人夢長庚而告祥,名之與字,咸所取象。受五行之剛氣,叔夜心高;挺三蜀之雄才,相如文逸。瑰奇宏廓,拔俗無類。少以俠自任,而門多長者車。常欲一鳴驚人,一飛沖天,彼漸陸遷喬,皆不能也。由是慷慨自負,不拘常調,器度宏大,聲聞於天。

  天寶初,召見於金鑾殿,元宗明皇帝降輦步迎,如見園、綺,論當世務,草答蕃書,辯如懸河,筆不停綴。元宗嘉之,以寶床方丈賜食於前,御手和羹,德音褒美。褐衣恩遇,前無比儔。遂直翰林,專掌密命。將處司言之任,多陪侍從之游。他日,泛白蓮池,公不在宴。皇歡既洽,召公作序。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仍命高將軍扶以登舟,優寵如是。布衣之遇,前所未聞。公自量疏遠之懷,難久於密侍,候間上疏,請還舊山。元宗甚愛其才,或慮乘醉出入省中,不能不言溫室樹,恐掇後患,惜而遂之。

  公以為千鈞之弩,一發不中,則當摧撞折牙,而永息機用,安能效碌碌者蘇而復上哉!脫屣軒冕,釋羈韁鏁,因肆情性,大放於宇宙間。飲酒非嗜其酣樂,取其昏以自豪;作詩非事於文律,取其吟以自適。好神仙非慕其輕舉,將以不可求之事求之。其意欲耗壯心,遣馀年也。在長安時,秘書監賀知章號公為謫仙人。吟公《烏棲曲》云:“此詩可以哭鬼神矣。”時人又以公及賀監、汝陽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為酒中八仙。朝列賦謫仙歌百馀首。俄屬戎馬生郊,遠身海上,往來於斗牛之分,優游沒身。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勝境,終年不移。時長江遠山,一泉一石,無往而不自得也。晚歲度牛渚磯,至姑熟,悅謝家青山,有終焉之志。盤桓庀居,竟卒於此。其生也,圣朝之高士;其死也,當涂之旅人。

  代宗之初,搜羅俊逸,拜公左拾遺。制下於彤庭,禮降於元壤。生不及祿,歿而稱官,嗚呼命歟!

  傳正共生唐代,甲子相懸,常於先大夫文字中,見與公有潯陽夜宴詩,則知與公有通家之舊。早於人間得公遺篇逸句,吟詠在口。無何,叨蒙恩獎,廉問宣、池。桉圖得公之墳墓,在當涂邑。因令禁樵采,備灑掃,訪公之子孫,將申慰薦。凡三四年,乃獲後女二人,一為陳云之室,一乃劉勸之妻,皆編戶甿也。因召至郡庭,相見與語,衣服村落,形容樸野,而進退閑雅,應對詳諦,且祖德如在,儒風宛然。問其所以,則曰:“父伯禽,以貞元八年不祿而卒,有兄一人,出游一十二年,不知所在。父存無官,父歿為民,有兄不相保,為天下之窮人。無桑以自蠶,非不知機杼;無田以自力,非不知稼穡。況婦人不任,布裙糲食,何所仰給?儷於農夫,救死而已。久不敢聞於縣官,懼辱祖考。鄉閭逼迫,忍恥來告。”言訖淚下,余亦對之泫然。因云:“先祖志在青山,遺言宅兆,頃屬多故,殯於龍山東麓,地近而非本意。墳高三尺,日益摧圯,力所不及,知如之何。”聞之憫然,將遂其請。因當涂令諸葛縱會計在州,得諭其事。縱亦好事者,學為歌詩,樂聞其語。便道還縣,躬相地形,卜新宅於青山之陽,以元和十二年正月二十三日,遷神於此。遂公之志也。西去舊墳六里,南抵驛路三百步。北倚謝公山,即青山也。天寶十二載敕改名焉。因告二女,將改適於士族。皆曰:“夫妻之道命也,亦分也。在孤窮既失身於下俚,仗威力乃求援於他門。生縱偷安,死何面目見大父於地下?欲敗其類,所不忍聞。”余亦嘉之,不奪其志,復井稅免徭役而已。今士大夫之葬,必志於墓,有勛庸道德之家,兼樹碑於道。余才術貧虛,不能兩致。今作新墓銘,輒刊二石,一寘於泉扃,一表於道路。亦峴首漢川之義也。庶芳聲之不泯焉。文集二十卷,或得之於時之文士,或得之於公之宗族,編緝斷簡,以行於代。銘曰:

  “嵩岳降神,是生輔臣。蓬萊譴真,斯為逸人。晉有七賢,唐稱八仙。應彼星象,唯公一焉。晦以麴糵,暢於文篇。萬象奔走乎筆端,萬慮泯滅乎樽前。臥必酒甕,行惟酒船。吟風詠月,席地幕天。但貴乎適其所適,不知夫所以然而然。至今尚疑其醉在千日,寧審乎壽終百年。謝家山兮公之墓。異代詩流同此路。舊墳卑庳風雨侵。新宅爽塏松柏林。故鄉萬里且無嗣,二女從民永於此。猗歟琢石為二碑,一藏幽隧一臨歧。岸深谷高變化時,一存一毀名不虧。”


柳梢青 秋夜 見《眾香詞》、《詞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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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處鐘聲。誰家笛韻,最是多情。獨步芳階,芭蕉月上,影落疏欞。

連朝腐草無螢。窗兒外、風清月明。寶篆拋煙,銀燈無焰,倍覺凄清。


沁園春·記上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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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弱冠之年,隨牒江東漕闈,嘗與友人暇日命酒層樓。不惟鐘阜、石城之勝,班班在目,而平淮如席,亦橫陳樽俎間。既而北歷淮山,自齊安溯江泛湖,薄游巴陵,又得登岳陽樓,以盡荊州之偉觀。孫劉虎視遺跡依然,山川草木,差強人意。洎回京師,日詣豐樂樓以觀西湖。因誦友人“東南嫵媚,雌了男兒”之句,嘆息者久之。酒酣,大書東壁,以寫胸中之勃郁。時嘉熙庚子秋季下浣也。

記上層樓,與岳陽樓,釃酒賦詩。望長山遠水,荊州形勝,夕陽枯木,六代興衰。扶起仲謀,喚回玄德,笑殺景升豚犬兒。歸來也,對西湖嘆息,是夢耶非? 諸君傅粉涂脂,問南北戰爭都不知。恨孤山霜重,梅凋老葉;平堤雨急,柳泣殘絲。玉壘騰煙,珠淮飛浪,萬里腥風送鼓鼙。原夫輩,算事今如此,安用毛錐?


行路難·其一

作者: 李白 (唐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羞 同:饈;直 同:值)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雪滿山 一作:雪暗天)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碧 一作:坐)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過秦樓 訪梅過讀書臺有感

作者: 陳大成 (清代)

一帶青松,半灣綠水,此是誰家位置。拊膺惆悵,低首沈吟,說甚平泉興替。

想為燕去梁空,總到春來。一年長閉。剩虬梅幾樹,有時和雨,暗垂香淚。

問昔日金谷亭臺,藥欄花嶼,只有青山曾記。痛深繡虎,腸斷西州,我比羊曇憔悴。

門對晴巒,杜鵑還似當年,怨紅啼翠。記未園詩句,吟向暮鐘聲里。


渡江云·楊花

作者: 周濟 (清代)

春風真解事,等閑吹遍,無數短長亭。 一星星是恨,直送春歸,替了落花聲。 憑闌極目,蕩春波、萬種春情。 應笑人舂糧幾許? 便要數征程。 冥冥,車輪落日,散綺余霞,漸都迷幻景。 問收向紅窗畫篋,可算飄零? 相逢只有浮云好,奈蓬萊東指,弱水盈盈。 休更惜,秋風吹老莼羹。


丹溪翁傳

作者: 戴良 (元代)

  丹溪翁者,婺之義烏人也,姓朱氏,諱震亨,字彥修,學者尊之曰丹溪翁。翁自幼好學,日記千言。稍長,從鄉先生治經,為舉子業。后聞許文懿公得朱子四傳之學,講道八華山,復往拜焉。益聞道德性命之說,宏深粹密,遂為專門。一日,文懿謂曰:“吾臥病久,非精于醫者,不能以起之。子聰明異常人,其肯游藝于醫乎?”翁以母病脾,于醫亦粗習,及聞文懿之言,即慨然曰:“士茍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雖不仕于時,猶仕也。”乃悉焚棄向所習舉子業,一于醫致力焉。

  時方盛行陳師文、裴宗元所定《大觀二百九十七方》,翁窮晝夜是習。既而悟曰:“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勢不能以盡合。茍將起度量,立規矩,稱權衡,必也《素》、《難》諸經乎!然吾鄉諸醫鮮克知之者。”遂治裝出游,求他師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吳中,出宛陵,抵南徐,達建業,皆無所遇。及還武林,忽有以其郡羅氏告者。羅名知悌,字子敬,世稱太無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學精于醫,得金劉完素之再傳,而旁通張從正、李杲二家之說。然性褊甚,恃能厭事,難得意。翁往謁焉,凡數往返,不與接。已而求見愈篤,羅乃進之,曰:“子非朱彥修乎?”時翁已有醫名,羅故知之。翁既得見,遂北面再拜以謁,受其所教。羅遇翁亦甚歡,即授以劉、李、張諸書,為之敷揚三家之旨,而一斷于經,且曰:“盡去而舊學,非是也。”翁聞其言,渙焉無少凝滯于胸臆。居無何,盡得其學以歸。

  鄉之諸醫泥陳、裴之學者,聞翁言,即大驚而笑且排,獨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醫不能療者十余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驗,于是諸醫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譽。數年之間,聲聞頓著。翁不自滿足,益以三家之說推廣之。謂劉、張之學,其論臟腑氣化有六,而于濕熱相火三氣致病為最多,遂以推陳致新瀉火之法療之,此固高出前代矣。然有陰虛火動,或陰陽兩虛濕熱自盛者,又當消息而用之。謂李之論飲食勞倦,內傷脾胃,則胃脘之陽不能以升舉,并及心肺之氣,陷入中焦,而用補中益氣之劑治之,此亦前人之所無也。然天不足于西北,地不滿于東南。天,陽也;地,陰也。西北之人,陽氣易于降;東南之人,陰火易于升。茍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則氣之降者固可愈,而于其升者亦從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論,去其短而用其長,又復參之以太極之理,《易》、《禮記》、《通書》、《正蒙》諸書之義,貫穿《內經》之言,以尋其指歸。而謂《內經》之言火,蓋與太極動而生陽、五性感動之說有合;其言陰道虛,則又與《禮記》之養陰意同。因作《相火》及《陽有余陰不足》二論,以發揮之。

  于是,翁之醫益聞。四方以病來迎者,遂輻湊于道,翁咸往赴之。其所治病凡幾,病之狀何如,施何良方,飲何藥而愈,自前至今,驗者何人,何縣里,主名,得諸見聞,班班可紀。

  浦江鄭義士病滯下,一夕忽昏仆,目上視,溲注而汗泄。翁診之,脈大無倫,即告曰:“此陰虛而陽暴絕也,蓋得之病后酒且內,然吾能愈之。”即命治人參膏,而且促灸其氣海。頃之手動,又頃而脣動。及參膏成,三飲之蘇矣。其后服參膏盡數斤,病已。

  天臺周進士病惡寒,雖暑亦必以綿蒙其首,服附子數百,增劇。翁診之,脈滑而數,即告曰:“此熱甚而反寒也。”乃以辛涼之劑,吐痰一升許,而蒙首之綿減半;仍用防風通圣飲之,愈。周固喜甚,翁曰:“病愈后須淡食以養胃,內觀以養神,則水可生,火可降;否則,附毒必發,殆不可救。”彼不能然,后告疽發背死。

  一男子病小便不通,醫治以利藥,益甚。翁診之,右寸頗弦滑,曰:“此積痰病也,積痰在肺。肺為上焦,而膀胱為下焦,上焦閉則下焦塞,辟如滴水之器,必上竅通而后下竅之水出焉。”乃以法大吐之,吐已,病如失。

  一婦人產后有物不上如衣裾,醫不能喻。翁曰:“此子宮也,氣血虛,故隨子而下。”即與黃芪當歸之劑,而加升麻舉之,仍用皮工之法,以五倍子作湯洗濯,皺其皮。少選,子宮上,翁慰之曰:“三年后可再生兒,無憂也。”如之。

  一貧婦寡居病癩,翁見之惻然,乃曰:“是疾世號難治者,不守禁忌耳。是婦貧而無厚味,寡而無欲,庶幾可療也。”即自具藥療之,病愈。后復投四物湯數百,遂不發動。

  翁之為醫,皆此類也。蓋其遇病施治,不膠于古方,而所療則中;然于諸家方論,則靡所不通。他人靳靳守古,翁則操縱取舍,而卒與古合。一時學者咸聲隨影附,翁敎之亹亹忘疲。

  翁春秋既高,乃徇張翼等所請,而著《格致余論》、《局方發揮》、《傷寒辨疑》、《本草衍義補遺》、《外科精要新論》諸書,學者多誦習而取則焉。

  翁簡愨貞良,剛嚴介特,執心以正,立身以誠,而孝友之行,實本乎天質。奉時祀也,訂其禮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時其節宣以忠養之。寧歉于己,而必致豐于兄弟;寧薄于己子,而必施厚于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論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憂。世之名公卿多折節下之,翁為直陳治道,無所顧忌。然但語及榮利事,則拂衣而起。與人交,一以三綱五紀為去就。嘗曰:天下有道,則行有枝葉;天下無道,則辭有枝葉。夫行,本也;辭,從而生者也。茍見枝葉之辭,去本而末是務,輒怒溢顏面,若將浼焉。翁之卓卓如是,則醫特一事而已。然翁講學行事之大方,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為翁墓志,茲故不錄,而竊錄其醫之可傳者為翁傳,庶使后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論曰:昔漢嚴君平,博學無不通,賣卜成都。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陳其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史稱其風聲氣節,足以激貪而厲俗。翁在婺得道學之源委,而混跡于醫。或以醫來見者,未嘗不以葆精毓神開其心。至于一語一默,一出一處,凡有關于倫理者,尤諄諄訓誨,使人奮迅感慨激厲之不暇。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溥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謂直諒多聞之益友,又可以醫師少之哉?


論詩五首

作者: 趙翼 (清代)

滿眼生機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 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只眼須憑自主張,紛紛藝苑漫雌黃。 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少時學語苦難圓,只道工夫半未全。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詩解窮人我未空,想因詩尚不曾工。 熊魚自笑貪心甚,既要工詩又怕窮。


真仙巖二

作者: 錢師孟 (宋代)

巖前流水碧潺潺,鶴馭翩翩去復還。堪笑世人求不死,豈知得道有無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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