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盤歌

作者：沈昌宇（清）

噫吁嘻！寶盤之來，乃自洪河之東，太華之西。沈埋光景二千載，潛匿不啻蛟與螭。岐山崩頹灞水竭，此寶乃一鳴其奇。土衣厚裹十重甲，苔蘚蟠駁鱗之而。含垢忍辱無不可，奚必汲汲求人知。今日出世毋乃早，我為寶盤痛哭垂漣洏。神物久晦豈能不一顯，所惜今也非其時。

成周之盛稱宣王，中興令辟開明堂。命將北伐天威揚，驅逐獫狁過朔方。歸來紀績書旂常，乃作重器垂輝煌。祭告清廟牽骍剛，股肱二虢同趨蹌。是時大狩岐山陽，伐石作鼓志憲章。籀也惟史古之良，刻畫金石尤所長。勒茲盤銘傳無疆，鉤磔作作生鋒鋩。魚魚雅雅詞軒昂，侯其祎而駿烈張，歷十四代騰其光。

我見此盤在徐氏，良二千石有孫子。靈光道自日邊來，奇氣驚看室中起。嗚呼咸陽鐘虡銷為泥，承露金莖早摧圮。自從周鼎淪太丘，空令千人沒泗水。滄桑變易陵谷遷，法物西京長已矣。惟有此盤今巍然，精銅百煉重且完。長牙?岈辟邪怒，漬血朱碧龍文斑。叩之其聲中無射，瑯瑯摩戛鏘八環。長廓密室相掩護，猶有寶氣徹夜騰星躔。

我為此盤發三嘆，摩挲百遍心茫然。若非埋滅在九地，似爾光怪何以能久全。不潛而見際時變，頃刻城郭生烽煙。盤兮盤兮爾室已易主，得無從此傷其天。此盤閱世二千載，笑我小子言詹詹。劉爭項戰見慣等閑事，況此幺么蠻觸何憂焉。我思及此重嘆息，人生難與金石同其堅。

噫吁嘻！寶盤之來，乃自洪河之東，太華之西。側身四望心依依，西方美人我所思。

譯文

啊呀！這寶盤的來歷，是從黃河的東邊，華山的西邊而來。它沉睡埋沒了兩千多年，潛藏隱匿如同蛟龍與無角龍。岐山崩塌灞水枯竭，這寶物才顯現出它的奇崛。泥土包裹得像十層鎧甲般厚重，苔蘚斑駁如鱗片交錯。它含垢忍辱無所不可，何必急切渴求他人知曉。今日出世難道不早嗎？我為寶盤痛哭流涕。神物久藏豈能不顯露一次？可惜如今并非合適之時。西周強盛時稱宣王中興，賢明君主開啟明堂。命將領北伐彰顯天威，驅逐獫狁到北方。歸來記功于旗常，制作重器彰顯輝煌。祭告祖廟牽著赤色公牛，二虢重臣一同恭敬行禮。此時在岐山南麓大規模狩獵，伐石作鼓記載典章。史籀作為古代良史，最擅長金石刻畫。刻此盤銘傳于無疆，筆鋒剛勁如鉤如磔。文辭嚴整氣度軒昂，彰顯偉大功業，歷經十四代傳承榮光。我見此盤在徐氏手中，是良吏的子孫所藏。靈光從帝王處傳來，奇氣在室中驚現。唉！咸陽的鐘架化為泥土，承露銅柱早已坍塌。自周鼎沉沒于太丘，空讓千人打撈泗水。滄桑變遷陵谷移位，西京的禮器早已消亡。唯有此盤如今巍然，精銅百煉完整厚重。長牙嶙峋如辟邪發怒，朱碧色龍紋沾著血漬。敲擊之聲合于無射律，清脆如八環相擊。長廊密室掩護，仍有寶氣徹夜映星。我為寶盤三嘆，摩挲百遍心茫然。若不深埋地下，這般光彩怎得保全？不潛藏而顯現恰逢時變，頃刻城郭烽煙四起。寶盤啊寶盤！你的主人已換，難道從此損傷天年？此盤歷經兩千年，笑我多言。劉邦項羽爭戰見慣尋常事，何況這點小爭斗何須擔憂？我思至此更嘆息，人生難與金石同堅。啊呀！寶盤之來，是從黃河東邊，華山之西。側身四望心中依戀，西方美人是我所思。

注釋

螭（chī）：古代傳說中無角的龍。

獫狁（xiǎn yǔn）：西周時北方少數民族。

籀（zhòu）：周宣王太史，整理大篆。

虡（jù）：懸掛鐘磬的木架。

無射（wú yì）：古樂十二律之一，此處指樂律和諧。

詹詹（zhān zhān）：言辭煩瑣。

創作背景

此詩為詠物紀實之作，具體創作背景未明。推測詩人見寶盤歷經千年滄桑仍存，而同時期法物多湮滅，故借寶盤之興衰折射歷史變遷，或作于社會動蕩之際，寄寓對世事無常的感慨。

簡析

全詩以寶盤為核心，從來歷、歷史、現狀層層展開，既贊其金石之堅，又嘆其生不逢時，最終由物及人，感慨人生難與金石同壽。詩中融合歷史考據與情感抒發，是詠物詩中兼具史識與詩情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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