轅門令嚴(yán)大旗卓，鼓止霜清曉吹角。諸將候竭方逡巡，白衣闖入門無人。
有時狎游輒累日，急使召之深自匿。倡樓昵飲聞歡聲，擲盡黃金空手出。
奮髯箕踞譚兵書，受降用間擒王徐。俞家戚家以力取，取之以術(shù)鉤吞魚。
率爾作表貢白鹿，皇帝稱善再三讀。聲名一夕遍內(nèi)臺，龍?zhí)椲N青天開。
忽錐其囊刺其耳，棄妻殺妻屢求死。生無所益事遠(yuǎn)游，賦出入塞春徂秋。
突逼軍營拔劍舞，蟬蛻歸隱山之幽。室中咄咄挾犬坐，月復(fù)一月不舉火。
長魚大肉啖已多，便餓十年理亦可。書數(shù)千羚斥賣之，藉蒿薦席聊自娛。
月明高吟得意詩，一鶴孤嘯群鶴隨。明朝棹戶晝不起，起視悠然長逝矣。
軍營中軍令森嚴(yán)，大旗高高豎起；鼓聲停歇，寒霜清冷，清晨號角吹響。眾將等候謁見還在遲疑，他身著白衣直闖入門無人阻擋。有時縱情游樂數(shù)日不歸，緊急召喚時卻躲藏起來。在妓院飲酒作樂傳來歡笑聲，花光黃金空手而出。他胡須飄舉箕踞而坐談?wù)摫鴷\劃受降用間之策擒獲王徐。俞大猷戚繼光靠武力取勝，他卻用智謀如釣魚般輕松。輕率寫下進獻白鹿的表文，皇帝贊賞反復(fù)閱讀。一夜之間聲名傳遍朝廷，氣勢如龍騰鷹立晴空展開。忽然如錐刺囊、耳被刺穿（精神崩潰），棄妻殺妻多次求死。活著無益便遠(yuǎn)游他方，創(chuàng)作《出塞》詩從春到秋。突然闖入軍營拔劍起舞，最終如蟬蛻般歸隱山林。獨居室內(nèi)抱犬嘆息，一月又一月不生火做飯。從前吃慣了大魚大肉，如今餓上十年也合理。賣掉數(shù)千卷藏書，鋪蒿草為席聊以自娛。月明之夜高聲吟誦得意詩作，一只孤鶴長鳴群鶴相隨。次日白天閉門不起，醒來已悠然長逝。
轅門：軍營大門，古代行軍扎營，以車為門，故稱轅門。
逡巡：遲疑不決，欲進不進的樣子。
白衣：平民裝束，徐渭入胡宗憲幕府時未具官職，故著便服。
狎游：指無拘無束地游樂。
用間：使用離間計，古代兵法策略。
俞家戚家：指抗倭名將俞大猷、戚繼光，二人以武力著稱。
率爾：輕率、隨意。
內(nèi)臺：指朝廷中樞機構(gòu)。
龍?zhí)椲N（zhì）：形容氣勢雄健，如龍騰鷹立。
蟬蛻：比喻解脫世俗，歸隱山林。
咄咄：嘆息聲，形容失意煩悶。
藉蒿薦席：用蒿草鋪作坐臥之席，形容生活清苦。
徐渭（1521-1593），明代文學(xué)家、書畫家，號青藤居士，曾為浙閩總督胡宗憲幕僚，參與抗倭軍事。詩中所述“受降用間”“貢白鹿表”等事，均對應(yīng)其在胡幕期間的經(jīng)歷。后胡宗憲下獄，徐渭受刺激精神失常，多次自殺，晚年貧病交加，靠賣畫藏書度日。此詩應(yīng)為后人（或同時代人）概括其生平之作，反映晚明文人在政治動蕩與個人理想沖突中的悲劇命運。
全詩以時間為線，勾勒徐渭從幕僚奇士到精神崩潰、歸隱離世的傳奇一生，突出其“才高命蹇”的典型性。既展現(xiàn)其軍事智謀與文學(xué)才華，又揭露晚明士人在政治漩渦中的脆弱性，是研究徐渭生平與晚明社會的重要文學(xué)資料。
大江春祖甲光寒，匣里吳鉤醉里彈。幕下三千文武士，可無書記禮馮驩。
十年不見林亨大，萬里孤舟一夢來。玉面同官真俊杰，綵衫小囝尚嬰孩。景星樓上方酣飲，秀野橋頭又促回。忽聽書聲驚夢覺，空庭曉日照蒼苔。
岡頭十畝春膏足，曉色和煙放新綠。雕云撲地正離離，忽睹金葩明繡褥。長莖短蔓相鉤連，巨瓜小瓞珠璧聯(lián)。蛟龍得雨欲飛走，虎豹出穴猶聯(lián)拳。誰言將軍印如斗，掇取累累系雙肘。分明釀作清冷泉，丹砂玉屑爭春妍。士庶不敢輕疐龁，錦幕獻將天子前。憶昔名工發(fā)毫素，豈乏青山與茂樹。長風(fēng)悠悠度阡陌，平林藹藹幪煙霧。謬說根從海上移，直疑家近青門住。文章五色未足雄，子孫千億將無同。周人昨夜奏絲竹，此意猶播聲詩中。瓜瓞兮綿綿，綿綿兮瓜瓞。為君再頌大雅篇，齒頰依稀洞冰雪。
我欲掛冠去，君當(dāng)衣錦還。
戍樓煙自直，戰(zhàn)地雨長腥。
雖云海外際昌辰，無柰炎蒸困此身。本為人囂方匿影，詎期天怒轉(zhuǎn)驚神。江中雷雨魚龍躍，舟里啚書僮仆親。即幸乾坤開霽色，可能旦夕不迷津。
一戰(zhàn)曾燒萬櫓檣，天留赤壁證滄桑。嶺南萬里閑吟客，來對長江酹酒觴。千古事，費思量。周瑜早逝更何傷。孫權(quán)若得平天下，烹狗屠鷹亦漢皇。
出家兒。處無為。至死如同初出時。何愁道不知。內(nèi)慈悲，外憨癡。絕慮忘機無執(zhí)迷。刀圭有分?jǐn)y。
路僻山荒碧草迷，行人惆悵馬頻嘶。當(dāng)時樓觀尋無處，落日疏林鴉亂啼。
七十年來鬢已皤，掛冠神武欲如何。傳家有子登龍去，高臥無人問字過。宦海風(fēng)波知己少，故園松菊愜情多。人生莫惜十分飲，須信光陰一擲梭。
燕山雪花大如手，層冰欲裂陰風(fēng)吼。車輪摧折馬不前，盧郎此日東南走。盧郎爾去莫銷魂，爾力猶能叩天閽。幽谷不回白日照，星辰亂落紅塵昏。紅塵昏，浮云馳，嗟哉世事竟堪疑。精誠自分山可移，山鬼竊笑精靈窺。漢庭不聞賈生痛，澤畔誰憐屈子悲。盧郎盧郎爾何為，上帝待爾以不死，爾歸且韜胸中奇，慎勿狂歌嘆五噫。
留得超山與半山，重來定在早春前。不教吟興損游屐，預(yù)與梅桃約一年。
江漢飛飛鴻雁秋，孤羈未足稻粱謀。誰憐獨客悲搖落，夢入寒塘月滿洲。
不知何代起神雷，鑿此雙峰壓路開。數(shù)點落星浮水次，一灣晴雪灑巖隈。詞人試險身全汗，劍客臨風(fēng)志未灰。我欲深镵崖石上，改封君作大飛來。
更聞天子孝，薦術(shù)助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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