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詞

作者：徐渭（明）

四壁龍門鐵削圍，枉教鄧艾裹氈衣。莫言虜馬愁難度，即使胡鷹軟不飛。

牙兵個個是熊羆，別選奇才養作兒。試看陣云穿急處，一團蜂子擁人飛。

立馬單盤俯大荒，提鞭一一問戎羌。健兒只曉黃臺吉，大雪山中指帳房。

十八盤山北去賒，順川流水落南涯。真馮一堵邊墻土，畫斷乾坤作兩家。

黃酋墮馬巳成禽，漢卒爭功被脫身。魂魄至今留黑石，兜鍪連歲落魚鱗。

八里莊兒一堡中，銀镮小杏墜腮紅。妝成自不撩人看，起莝黃芻喂鐵驄。

葛那頸險斷胡刀，驀手攀頦按得牢。歸向鏡中嫌未正，特搓過左一絲毫。

女郎那取復梟英，此是胡王女外甥。帳底琵琶推第一，更誰紅頰倚蘆笙。

老胡寵向一人多，窄袖銀貂茜叵羅。遞與遼東黃鷂子，側將云鬢打天鵝。

汗血生駒撒手馳，況能妝態學南閨。帓將皂帕穿風去，愛綴銀花綽雪飛。

姑姑花帽細銀披，兩靨腮梨灑練椎。個個菱花不離手，時時站馬上胭脂。

曾見思歸數寄書，忠魂畢竟滯邊隅。可憐一斗萇弘血，博得墻圍柳數株。

十八盤南甃沸湯，燕京樓子待梳妝。當時浴起蕭皇后，何似驪山睡海棠。

邯鄲才人似花枝，嫁與遼東廝養兒。懶向樓中拈粉絮，解從馬上寄征衣。

黃鼠白脂捷遁逃，夜猴搏鼠捷于猱。將猴比鼠無多大，自古獐麋怕皂雕。

譯文

四面是如鐵削般的龍門山壁環繞，白白讓鄧艾有裹氈而下的奇計也無用。別說敵軍的馬匹發愁難以通過，就算是胡地的鷹也無力飛行。身邊的親兵個個如熊羆般勇猛，還另外挑選奇才收為養子。看那戰云密集之處，如一團蜂子簇擁著人飛舞。我立馬在山巔俯瞰大荒，提鞭逐個詢問羌人。士兵們只知道黃臺吉，在大雪山中指向營帳所在。十八盤山向北路途遙遠，順著川流溪水向南流淌。真依靠這一道邊墻土，劃分開天地成了兩家。黃酋落馬本已被擒，漢兵爭功讓他逃脫。他的魂魄至今留在黑石，頭盔連年如魚鱗般掉落。八里莊的一個堡中，少女戴著銀環，臉頰如杏般紅潤。她梳妝好也不惹人注意，起身去鍘草喂馬。葛那脖頸險被胡刀砍斷，突然伸手抓住下巴按得牢牢的。回到鏡前嫌發型不正，特意往左邊搓了一點。女郎哪有這樣英勇的，這是胡王的女外甥。她在帳中琵琶彈得第一，還有誰能紅著臉頰倚著蘆笙。老胡對她寵愛有加，她穿著窄袖銀貂衣，戴著茜色叵羅帽。她把遼東黃鷂子遞出去，側著云鬢去打天鵝。汗血馬駒撒開蹄子奔跑，何況她還能學南方閨秀的姿態。她裹著皂帕乘風而去，喜愛綴著銀花如雪花飛舞。姑姑們戴著花帽，細銀裝飾，兩腮如灑了粉的梨子。個個手中不離鏡子，時時站在馬上涂抹胭脂。曾見有人思念家鄉多次寄信，忠魂終究留在了邊疆。可憐那如萇弘的一腔熱血，只換來墻邊幾株柳樹。十八盤南邊有熱水流淌，燕京的樓閣等待梳妝。當年蕭皇后洗浴起身，哪比得上驪山的楊貴妃。邯鄲的才女如花枝般美麗，卻嫁給遼東的兵卒。她懶得在樓中拈弄粉絮，懂得在馬上寄出征衣。黃鼠白脂敏捷地逃跑，夜猴捕鼠比猿猴還快。把猴和鼠相比沒多大差別，自古獐麋就怕皂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