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公清福圖歌

作者：張萱（明）

此中有人人不識，半生清福世難匹。出門不問陰與晴，兩鬢蓬松常戴笠。

路行不問平與陂，兩腳踉踾惟著屐。彳亍豈畏行泥中，褰衣卻似防荊棘。

茫茫天地大如許，爾狀胡為偏局蹐。共說前身是歲星，目光烱烱能射人。

便便腹中何所有，有物不合時人情。相逢開口但長笑，如狂如醉如頑冥。

年過半百未為老，自嘆避人胡不蚤。徬徨四顧將何之，土木形骸殊潦倒。

豈從湘水問三閭，豈向商山尋四皓。接輿荷蕢豈爾徒，易羖飯牛何足道。

有母有子且有孫，饘粥有田居有村。獨無朋友及兄弟，一形一影相盤桓。

無名無字并無姓，不衣不履亦不冠。非儒非老復非佛，寤寐周孔懷玙璠。

有時焚香讀內景，有時合掌皈空門。好水好山時汗漫，漁人□澤耕讓畔。

入群鳥獸皆不驚，愛憎何事猶相半。人之君子人小人，呼馬呼牛那可問。

此圖一出滿堂哄，亦知狀貌非凡庸。廟廊城市無此輩，煙霞丘壑時能容。

按圖試去問老圃，老圃不識問老農。溪邊老漁拍掌問，戴笠著屐來何從。

春夢婆子卻驚答，可是學士蘇坡翁。世人爭欲問其狀，暗中模索難為工。

清福古今只有兩，是耶非耶將無同。吁嗟乎，是耶非耶將無同，東坡老子西園公。

譯文

這圖里的人沒人能識得，他半生享有的清福世上難比。出門不管天氣陰晴，兩鬢頭發蓬松還常戴著斗笠。走路不管道路平坦還是坎坷，兩腳踉蹌只穿著木屐。慢步行走怎會怕走在泥里，提起衣服好像是防備荊棘。茫茫天地如此廣闊，你的樣子為何這般局促。大家都說他前身是歲星，目光炯炯能射人。他那便便大腹中裝著什么呢，有些東西不合時人之情。相逢開口只是大笑，像瘋了、醉了、傻了一樣。年過五十不算老，自己嘆息避世為何不早。彷徨四顧不知去往何處，外形潦倒。難道會去湘水詢問屈原，難道會去商山尋訪四皓。接輿、荷蕢之人哪是他的同類，易羖、飯牛之事何足掛齒。他有母親、兒子還有孫子，有田種粥可吃，有村莊可住。唯獨沒有朋友和兄弟，只有自己的形和影相伴。沒有名字、姓氏，不穿衣、不穿鞋、不戴帽。既不是儒生，不是道家，也不是佛家，睡夢中都懷念周公、孔子和美玉。有時焚香讀《內景經》，有時合掌皈依佛門。時常在好山好水中隨意游玩，像漁人在湖澤、耕者互相讓田界。和鳥獸在一起它們都不驚恐，愛憎之事還有些矛盾。不管是君子還是小人，叫他馬或者牛又何必去計較。這圖一拿出來滿堂哄笑，也知道他狀貌不同尋常。朝廷和城市里沒有這樣的人，煙霞籠罩的丘壑中才能容得下。按照圖去問老菜農，老菜農不認識就去問老農。溪邊老漁翁拍掌詢問，戴笠穿屐的人從哪里來。春夢婆子驚訝回答，難道是學士蘇東坡。世人爭著想問他的樣子，暗中摸索很難描繪。清福古往今來只有兩種，是對是錯或許差不多。唉，是對是錯或許差不多，這就是東坡先生和西園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