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漏夜淙淙，新舊雨相續(xù)。短檠伴深更，嗒然同槁木。何來石鼎詩，忽忽動心目。掩卷幾沈吟，車輪轉(zhuǎn)腸轂。
束發(fā)入名場，章句恥碌碌。希登作者堂，大雅繼芳躅。麻中可直蓬，他山可攻玉。出谷鳥嚶鳴，友聲應(yīng)林麓。車笠訂雞盟，上下云龍逐。琴臺有朱君，矯矯云中鵠。隴西佳公子，溫溫荊山璞。先后結(jié)同心，氣味芝蘭郁。吾鄉(xiāng)名士多，山川倍清淑。佛慧數(shù)峰青，明湖半城綠。俯檻聽鳴泉，蠟屐訪修竹?；ゴ鹨孕懈?，夜闌更秉燭。
白云罷吟壇，慷慨思重筑。聚散十年間，萍飄不相屬。強(qiáng)踏京華塵，抗顏還走俗。蒙頭雪千絲，堆胸愁百斛。依然一故吾，天高漸局促?？埼彝塾眩A藻振新沐?；虻清迋H，然藜校天祿?；蚬某删D，槐市扇芬馥。聯(lián)床感離群，古道交相勖。示我索和章，百感互相觸?；厥讘浲危渎淦宀季?。云散而風(fēng)流，勝會詎可復(fù)。
況我本散人，底事自羈足。風(fēng)雨攪中宵，舊夢縈心曲。漁洋曾有言，成句吾能讀。冷落鵲山湖，幾人為令仆。
夜里房屋漏雨聲淙淙不斷，新舊雨水接連落下。短燈架陪伴著深夜，我沉默得如同枯木。忽然收到石鼎聯(lián)句詩，瞬間觸動心魂。合卷反復(fù)沉吟，愁緒在心中翻涌。少年時踏入科場，以寫平庸章句為恥。希望能登上作者之堂，繼承《大雅》的傳統(tǒng)。麻中可以直立蓬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出谷的鳥兒嚶嚶鳴唱，友聲應(yīng)和在山林。與友人結(jié)下車笠之交、雞黍之盟，如云龍上下相隨。琴臺有朱君，如云中飛鶴般出眾。隴西的佳公子，如荊山璞玉般溫潤。先后結(jié)為同心之友，情誼如芝蘭般馥郁。我家鄉(xiāng)名士眾多，山川更顯清淑。佛慧山幾峰青翠，大明湖半城碧綠。憑欄聽泉鳴，穿木屐訪修竹。以歌相和，深夜仍秉燭長談。吟壇停罷，我慷慨想重建。十年間聚散無常，如浮萍離散。勉強(qiáng)踏入京華塵土，強(qiáng)作姿態(tài)混跡世俗。頭上白發(fā)千絲，胸中愁緒百斛。依然是舊日的我，在高天之下漸感局促。我的同袍友人，文采如沐新振。有的成為瀛洲同僚，燃藜校書于天祿閣。有的在太學(xué)講學(xué)，讓槐市充滿芬芳。聯(lián)床夜話感慨離群，以古道互相勉勵。給我看索和的詩章，百感交集?；厥谆貞浲?，如棋盤布局般疏落。云散風(fēng)流，盛會難再。何況我本是散淡之人，為何自縛腳步。風(fēng)雨攪亂中夜，舊夢縈繞心曲。漁洋曾說過，我能讀懂成句。冷落的鵲山湖，有幾人能為令仆？
短檠（qíng）：短燈架，指小燈。
嗒然：沮喪、失意的樣子。
束發(fā)：古代男孩成童時束發(fā)為髻，代指青少年時期。
大雅：《詩經(jīng)》中的《大雅》《小雅》，借指高雅的文學(xué)傳統(tǒng)。
車笠訂雞盟：車笠之交指貴賤不移的友情；雞盟即“雞黍之約”，指朋友間的信約。
瀛洲：唐代稱翰林院為瀛洲，此指翰林同僚。
然藜：典出劉向校書天祿閣，黃衣老人燃藜杖照明，代指夜校典籍。
成均：古代最高學(xué)府，此指太學(xué)。
漁洋：清代詩人王士禎，號漁洋山人，此處引其言論。
此詩約作于詩人中年或晚年客居京城時。雨夜讀友人朱次筠、李蟠木的聯(lián)句詩，觸發(fā)對十年間與友人交游往事的回憶。當(dāng)時詩人雖身處京華，卻感“天高局促”，而友人或入翰林、或掌教太學(xué)，各有建樹，對比自身境遇，更添聚散無常、壯志未酬之慨。
全詩以“夜雨讀詩”為線索，串聯(lián)回憶與現(xiàn)實，既展現(xiàn)了詩人與友人“互答行歌”“夜闌秉燭”的深厚情誼，也通過“萍飄不相屬”“蒙頭雪絲”等句，抒發(fā)人生遲暮、理想未展的無奈。語言質(zhì)樸，情感沉郁，是清代文人交游詩中感慨聚散、自傷境遇的典型之作。
微風(fēng)搖庭樹，細(xì)雪下簾隙。 縈空如霧轉(zhuǎn)，凝階似花積。 不見楊柳春，徒見桂枝白。 零淚無人道，相思空何益。
仆去月謝病，還覓薜蘿。梅溪之西，有石門山者，森壁爭霞，孤峰限日；幽岫含云，深溪蓄翠；蟬吟鶴唳，水響猿啼，英英相雜，綿綿成韻。既素重幽居，遂葺宇其上。幸富菊花，偏饒竹實。山谷所資，于斯已辦。仁智之樂，豈徒語哉！
故鄣縣東三十五里，有青山，絕壁干天，孤峰入漢；綠嶂百重，清川萬轉(zhuǎn)。歸飛之鳥，千翼競來；企水之猿，百臂相接。秋露為霜，春羅被徑?！帮L(fēng)雨如晦，雞鳴不已。”信足蕩累頤物，悟衷散賞。
松生數(shù)寸時，遂為草所沒。 未見籠云心，誰知負(fù)霜骨。 弱干可摧殘，纖莖易陵忽。 何當(dāng)數(shù)千尺，為君覆明月。
遲景臨遙水，晴空似不高。清明開曉鏡，昭晰辨秋毫。 郁郁長堤土，離離淺渚毛。煙銷占一候，風(fēng)靜擁千艘。 獨(dú)媚青春柳，宜看白鷺濤。何年謝公賞，遺韻在江皋。
祝融南來鞭火龍，火旗焰焰燒天紅。 日輪當(dāng)午凝不去，萬國如在洪爐中。 五岳翠乾云彩滅，陽侯海底愁波竭。 何當(dāng)一夕金風(fēng)發(fā)，為我掃卻天下熱。
惟昊天之大旱兮，失精和之正理。遙望白云之蓬勃兮，滃澹澹而妄止。運(yùn)清濁之澒洞兮，正重沓而并起。嵬隆崇以崔巍兮，時仿佛而有似。屈卷輪而中天兮，象虎驚與龍駭。相摶據(jù)而俱興兮，妄倚儷而時有。遂積聚而合沓兮，相紛薄而慷慨。若飛翔之從橫兮，楊侯怒而澎濞。正帷布而雷動兮，相擊沖而破碎?；蝰厚欢娜猓\若雨而不墜。
陰陽分而不相得兮，更惟貪邪而狼戾。終風(fēng)解而霰散兮，陵遲而堵潰?；蛏顫摱]藏兮，爭離而并逝。廓蕩蕩其若滌兮，日照照而無穢。隆盛暑而無聊兮，煎砂石而爛渭。湯風(fēng)至而含熱兮，群生悶滿而愁憒。畎畝枯槁而失澤兮，壤石相聚而為害。農(nóng)夫垂拱而無聊兮，釋其鋤耨而下淚。憂疆畔之遇害兮，痛皇天之靡惠。惜稚稼之旱夭兮，離天災(zāi)而不遂。
懷怨心而不能已兮，竊讬咎于在位。獨(dú)不聞唐虞之積烈兮，與三代之風(fēng)氣？時俗殊而不還兮，恐功久而壞敗。何操行之不得兮，政治失中而違節(jié)。陰氣辟而留滯兮，猒暴至而沉沒。
嗟乎！惜旱大劇，何辜于天無恩澤？忍兮嗇夫，何寡德矣！既已生之，不與福矣。來何暴也，去何躁也！孳孳望之，其可悼也。憭兮栗兮，以郁怫兮。念思白云，腸如結(jié)兮。終怨不雨，甚不仁兮；布而不下，甚不信兮。白云何怨？奈何人兮！
秦滅周祀，并海內(nèi)，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yǎng)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fēng)。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qiáng)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dāng)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quán)，此言取與守不同術(shù)也。秦離戰(zhàn)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dú)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后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yè)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lǐng)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饑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nèi)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xiāng)里；發(fā)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dú)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jié)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nèi)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shù)，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yán)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dāng)，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jì)；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后奸偽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于大澤，而天下響應(yīng)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之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務(wù)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zé)o響應(yīng)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棲六翮於荊枝，望綺云於青漢者，有日于茲矣；而春華來被，草石開鮮，辭動情端，志交衿曲，信知鄰德之談，無虛往牘。夫子雖跡躔朱閣，而心期岱嶺，豈但散發(fā)乎高岫，以將飛霜於絕谷，良為欽哉？野人幸得托形崇阜，息影長林，每對月流嘆，臨風(fēng)軫慨，徒事累可豁，而發(fā)容難待，自非齊生死於一致者，孰不心熱者乎？舉世悠悠，孰云同此？儻遇知己，相與共憂。朅來虞公，茲焉可邁，何為棲棲，空勞鼓缶，迨及暇日，有事還童，不亦皎潔當(dāng)年，而無忸前修也。
晚日照空磯，采蓮承晚暉。 風(fēng)起湖難渡，蓮多采未稀。 棹動芙蓉落，船移白鷺飛。 荷絲傍繞腕，菱角遠(yuǎn)牽衣。
建平督郵道，魚復(fù)永安宮。 若奏巴渝曲，時當(dāng)君思中。
玉帛朝回望帝鄉(xiāng)，烏孫歸去不稱王。 天涯靜處無征戰(zhàn)，兵氣銷為日月光。
北海陰風(fēng)動地來，明君祠上望龍堆。 髑髏皆是長城卒，日暮沙場飛作灰。
徒聞管弦切，不見舞腰回。賴有歌梁合，塵飛一半來。
五月紅蓮繁盛時，隼旆同賞郡南池。 額名舊載零陵志，碑字新鐫子厚詩。 采藥銜杯愁滿滿，折花行令笑遲遲。 明年歲熟歌聲穩(wěn)，伴醉清香宛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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