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詞（十七首）

作者：張泰（明）

扶桑帝子快彎弓，百發金丸赤水東。驚起北溟雙巨翮，等閑飛到九光宮。

十二瓊樓麗紫清，銀河隔座瀉秋聲。翠鸞扶起瑤臺月，人在仙家第五城。

海風吹縐蔚藍天，山涌芙蓉月涌蓮。對對凌波塵襪小，相逢多是水中仙。

蓬萊水淺不容舠，欲借瑤池養六鰲。王母裁書報龍伯，仙源只好灌蟠桃。

龍女攜筐到日南，扶桑摘葉飼冰蠶。繅絲倩得鮫人手，為織紅綃制舞衫。

仙人天上好樓居，門外離離種白榆。一曲洞簫吹向月，夜深驚起海中烏。

魚軒碾破水中天，霧鬢風鬟從列仙。鼉鼓冬冬敲向月，洞庭君女嫁涇川。

碧沙瑤草帶銀潢，天女停梭夜采香。也覺九霄風霧冷，不裁云錦寄牛郎。

熊盈娘子董雙成，王母前頭一對行。天陌偶逢秦弄玉，相將鳳管和鸞笙。

蟠桃熟醞九華漿，阿母臨池不自觴。已賺穆王馳八駿，又教青鳥報劉郎。

廣寒宮殿月中開，誰奉君王到上來。朝士無緣攀逸駕，只聽歸唱紫云回。

二妃天上遇重華，錦瑟瑤琴樂帝家。世上狂夫休浪想，對樗蒲斗紫蘭花。

鶴笙鸞駕隔蒼煙，天上那知更有天。不向九霄歌《白雪》，怕人知是小詩仙。

金闕西廂玉案前，眾中誰是掌書仙。欲披小券支風月，借與瑯函五色箋。

紫泥壇上火流紅，夜半天神降竹宮。玉器七千陳湛露，翠蛾三百舞靈風。

白雀主人乘白龍，老劉翻領太山封。天翁亦自讓捷足，莫怪凡夫爭長雄。

楊回不嫁倪君明，東島西池各自行。從女九千公有伴，任他青鳥自逢迎。

譯文

扶桑帝子暢快地拉弓射箭，在赤水東邊連發百顆金丸。驚起了北海的兩只巨鳥，轉眼間就飛到了九光宮。十二座瓊樓在紫清的天空中壯麗無比，銀河仿佛在座位旁傾瀉著秋聲。翠鸞托起瑤臺上的明月，人置身于仙家的第五城。海風吹皺了湛藍的天空，山巒如芙蓉涌起，月亮似蓮花浮現。一對對仙子腳穿小巧的凌波襪，相逢的大多是水中的仙人。蓬萊的水太淺容不下小船，想借瑤池來養六只巨鰲。王母寫信回復龍伯，仙源只適合灌溉蟠桃。龍女提著筐到了日南，在扶桑樹上摘葉喂養冰蠶。請鮫人幫忙繅絲，為她織紅綃制作舞衫。仙人在天上喜歡住高樓，門外種著整齊的白榆。對著月亮吹奏一曲洞簫，深夜驚起了海中的烏鴉。魚形的車碾破了水中的天空，霧鬢風鬟的仙子們跟隨著眾仙。鼉鼓咚咚地朝著月亮敲響，洞庭君的女兒嫁給了涇川龍王。碧沙和瑤草連著銀河，天女停下梭子在夜里采香。也覺得九霄的風霧寒冷，不織云錦寄給牛郎。熊盈娘子和董雙成，在王母面前并排前行。在天上的道路偶然遇見秦弄玉，一起吹奏鳳管和鸞笙。蟠桃釀成了九華漿，王母在池邊不自己飲酒。已經騙得周穆王駕著八駿趕來，又讓青鳥去報知劉郎。廣寒宮在月中敞開，誰陪著君王來到這里。朝中大臣無緣跟隨這逸駕，只能聽到歸來時唱的紫云之歌。二妃在天上遇到了舜帝，用錦瑟瑤琴在帝家奏樂。世上的狂夫不要妄想，對著樗蒲賭紫蘭花。鶴笙和鸞駕隔著蒼煙，天上哪里知道還有更高的天。不在九霄唱《白雪》，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小詩仙。在金闕西廂的玉案前，眾人中誰是掌書仙。想翻開小券支取風月，借那五色的瑯函箋紙。紫泥壇上火光通紅，半夜天神降臨竹宮。陳列著七千件玉器和湛露，三百個美女在靈風中起舞。白雀主人騎著白龍，老劉反而領了泰山封禪之事。天翁自己也讓著捷足者，別怪凡夫俗子爭強好勝。楊回不嫁給倪君明，在東島西池各自行動。九千個從女陪伴著她，任那青鳥自行迎送。

注釋

扶桑帝子：神話中扶桑國的王子。扶桑，傳說中的神木。

金丸：金色的彈丸。

北溟：北海。

巨翮（hé）：巨鳥。翮，鳥羽的莖，代指鳥。

九光宮：神話中的宮殿。

瓊樓：美玉砌成的樓閣，指仙人的居所。

紫清：指天空。

翠鸞：青綠色的鸞鳥。

瑤臺：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蔚藍天：湛藍的天空。

芙蓉：荷花。

凌波塵襪：形容仙子輕盈的腳步。

舠（dāo）：小船。

瑤池：神話中西王母居住的地方。

六鰲：傳說中馱著五座仙山的巨鰲。

王母：西王母。

龍伯：神話中的巨人。

仙源：仙地。

冰蠶：傳說中的一種蠶。

鮫（jiāo）人：神話中的人魚，善織綃。

紅綃：紅色的薄綢。

離離：整齊的樣子。

白榆：星名。

魚軒：用魚皮裝飾的車。

霧鬢風鬟（huán）：形容女子頭發美。

鼉（tuó）鼓：用鼉皮做的鼓。

洞庭君女：洞庭龍君的女兒。

涇川：涇河。

碧沙瑤草：泛指仙境的沙石和花草。

銀潢：銀河。

天女：神話中的仙女。

九霄：天空的極高處。

云錦：有云紋的錦緞。

熊盈娘子、董雙成：神話中的仙女。

天陌：天上的道路。

秦弄玉：傳說中秦穆公的女兒，善吹簫。

鳳管、鸞笙：指樂器。

九華漿：用蟠桃釀成的美酒。

阿母：西王母。

穆王：周穆王。

八駿：周穆王的八匹駿馬。

青鳥：神話中為西王母傳遞消息的神鳥。

劉郎：指劉晨，傳說中入天臺山遇仙女的人。

廣寒宮殿：月宮。

二妃：娥皇、女英，舜帝的妃子。

重華：舜帝的名字。

樗蒲（chū pú）：古代的一種博戲。

鶴笙鸞駕：仙人的笙和車駕。

《白雪》：古曲名。

金闕：神仙居住的宮殿。

掌書仙：掌管書籍的仙女。

小券：小的憑證。

風月：清風明月，指美好的景色。

瑯函：用美玉裝飾的書匣。

紫泥壇：煉丹的壇。

竹宮：用竹子建造的宮殿。

玉器：泛指珍貴的器物。

湛露：濃重的露水。

翠蛾：美女。

白雀主人：神話中的仙人。

老劉：可能指漢武帝。

太山封：泰山封禪。

天翁：天帝。

楊回、倪君明：神話中的人物。

從女：侍女。

青鳥：神話中為西王母傳遞消息的神鳥。

創作背景

游仙詩起源于魏晉時期，多表達對神仙世界的向往和對現實的不滿。這首《游仙詞（十七首）》具體創作背景難以確切知曉，但大致處于古代文人喜愛創作游仙題材作品的氛圍中。作者可能是在現實生活中遭遇不如意，借描繪神仙世界來寄托自己的理想、情感，或是單純出于對神話傳說的喜愛和豐富的想象力進行創作。

簡析

這首組詩以豐富的想象描繪了奇幻的神仙世界，展現了神話傳說的魅力。詩歌主旨在于營造超脫塵世的仙境，表達對自由美好的向往。其突出特點是意象豐富、意境奇幻、語言華麗。在文學史上，這類游仙詩豐富了古代詩歌的題材和表現形式，為后世文學創作提供了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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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朝論文，多宗望溪，數十年來，未有異議。先生獨不取其宗派，非故為立異也，亦非有意薄望溪也，必有以信其未然而奮其獨見也。夫天下有無不可達之區，即有必不能造之境；有不可一世之人，即有獨成一家之文。此一家者，非出于一人之心思才力為之，乃合千古之心思才力變而出之者也。非盡百家之美，不能成一人之奇；非取法至高之境，不能開獨造之域。此惟韓退之能知之，宋以下皆不講也。五都之市，九達之衢，人所共由者也；昆侖之高，渤海之深，人必不能至者也，而天地之大有之。錦繡之飾，文采之輝，人所能致者也，云霞之章，日星之色，人必不能為者也，而天地之大有之。夫文亦若是而已矣。無決堤破藩之識者，耒足窮高邃之旨；無摧鋒陷陣之力者，未足收久遠之功。縱之非忘，操之非勤。夫宇宙間自有古人不能盡為之文，患人求之不至耳。眾人之效法者，同然之嗜好也。同然之嗜好，尚非有志者之所安也。

　　夫先生之意，豈獨無取于望溪已哉，即八家亦未必盡有當也。雖然，學八家者卑矣，而王遵巖、唐荊川等皆各有小成，未見其為盡非也。學秦漢者優矣，而李北地、李滄溟等竟未有一獲，未見其為盡是也。其中得失之故，亦存乎其人，請得以畢陳之。

　　蓋文章之變，至八家齊出而極盛；文章之道，至八家齊出而始衰。謂之盛者，由其體之備于八家也，為之者各有心得，而后乃成為八家也；謂之衰者，由其美之盡于八家也，學之者不克遠溯而亦即限于八家也。夫專為八家者，必不能如八家。其失有三：韓退之約六經之旨，兼眾家之長，尚矣。柳子厚則深于《國語》，王介甫則原于經術，永叔則傳神于史遷，蘇氏則取裁于《國策》，子固則衍派于匡、劉，皆得力于漢以上者也。今不求其用力之所自，而但規仿其辭，遂可以為八家乎？此其失一也。漢人莫不能文，雖素不習者，亦皆工妙，彼非有意為文也。忠愛之誼，悱惻之思，宏偉之識，奇肆之辨，詼諧之辭，出之于自然，任其所至而無不咸宜，故氣體高渾，難以跡窺。八家則未免有意矣。夫寸寸而度之，至丈必差。效之過甚，拘于繩尺而不得其天然。此其失二也。自屈原、宋玉工于言辭，莊辛之說楚王，李斯之諫逐客，皆祖其瑰麗。及相如、子云為之，則玉色而金聲；枚乘、鄒陽為之，則情深而文明。由漢以來，莫之或廢。韓退之取相如之奇麗，法子云之閎肆，故能推陳出新，征引波瀾，鏗鏘锽石，以窮極聲色。柳子厚亦知此意，善于造練，增益辭采，而但不能割愛。宋賢則洗滌盡矣。夫退之起八代之衰，非盡掃八代而去之也，但取其精而汰其粗，化其腐而出其奇，其實八代之美，退之未嘗不備有也。宋諸家疊出，乃舉而空之，子贍又掃之太過，于是文體薄弱，無復沉浸醲郁之致，瑰奇壯偉之觀。所以不能追古者，未始不由乎此。夫體不備不可以為成人，辭不足不可以為成文。宋賢于此不察，而祖述之者，并西漢瑰麗之文而皆不敢學。此其失三也。

　　且彼嘉謨讜議，著于朝廷，立身大節，炳乎天壤，故發為文辭，沛乎若江河之流。今學之者，無其抱負志節，而徒津津焉索之于字句，亦末矣。此專為八家者，所以必不能及之也。然而而志于為文者，其功必自八家始。何以言之？文莫盛于西漢，而漢人所謂文者，但有奏對封事，皆告君之體耳。書序雖亦有之，不克多見。至昌黎始工為贈送碑志之文，柳州始創為山水雜記之體，廬陵始專精于序事，眉山始窮力于策論。序經以臨川為優，記學以南豐稱首。故文之義法，至《史》、《漢》而已備；文之體制，至八家而乃全。彼固予人以有定之程式也。學者必失從事于此，而后有成法之可循。否則雖銳意欲學秦漢，亦茫無津涯。然既得門徑，而猶囿于八家，則所見不高，所挾不宏，斯為明代之作者而已。故善學文者，其始必用力于八家，而后得所從入；其中又進之以《史》、《漢》，而后克以有成。此在會心者自擇之耳。然茍有非常絕特之才，欲爭美于古人，則《史》、《漢》猶未足以盡之也。夫《詩》、《書》，退之既取法之矣。退之以六經為文，亦徒出入于《詩》、《書》，他經則未能也。夫孔子作《系辭》，孟子作七篇，曾子闡其傳以述《大學》，子思困于宋而述《中庸》，七十子之徒，各推明先王之道以為《禮記》。豈獨義理之明備云爾哉？其言固古今之至文也。世之其好學者，必實有得于此，而后能明道以修辭。于是乎從容于《孝經》以發其端，諷誦于典謨訓誥以莊其體，涵泳于國風以深其情，反復于變雅、《離騷》以致其怨。如是而以為未足也，則有《左氏》之宏富，《國語》之修整，益之以《公羊》、《谷梁》之情深。如是而以為未足也，則有《大戴記》之條暢，《考工記》之精巧，兼之以荀卿、揚雄之切實。如是而又以為未足也，則有老氏之渾古，莊周之駘蕩，列子之奇肆，管夷吾之勁直，韓非之峭刻，孫武之簡明，可以使之開滌智識，感發意趣。如是術藝既廣，而更欲以括其流也，則有《呂覽》之胲洽，《淮南》之瑰瑋，合萬物百家以泛濫厥辭，吾取其華而不取其實。如是眾美既具，而更改以盡其變也，則有《山海經》之怪艷，《洪范傳》之陸離，《素問》、《靈樞》之奧衍精微，窮天地事物以錯綜厥旨，吾取其博而不取其侈。凡此者，皆太史公所遍觀以資其業者也，皆漢人所節取以成其能者也。以之學道，則幾于雜矣；以之為文，則取精多而用愈不窮，所謂聚千古之心思才力而為之者也。而變而出之，又自有道。食焉而不能化，猶未足為神明其技者也。有志于文章者，將殫精竭思于此乎？抑上及《史》、《漢》而遂已乎？將專求之八家而安于所習乎？夫《史》、《漢》之于八家也，其等次雖有高低，而其用有互宜，序有先后，非先蘭莫能明也。且夫八家之稱何自乎？自歸安茅氏始也。韓退之之才，上追揚子云，自班固以下皆不及，而乃與蘇子由同列于八家，異矣。韓子之文，冠于八家之前而猶屈；子由之文，即次于八家之末而猶慚。使后人不足于八家者，蘇子由為之也；使八家不遠于古人者，韓退之為之也。

　　吾鄉望溪先生，深知古人作文義法，其氣味高淡醇厚，非獨王遵巖、唐荊川有所不逮，即較之子由，亦似勝之。然望溪豐于理而嗇于辭，謹嚴精實則有余，雄奇變化則不足，亦能醇不能肆之故也。夫震川熟于《史》、《漢》矣，學歐、曾而有得，卓乎可傳，然不能進于古者，時藝太精之過也，且又不能不囿于八家也。望溪之弊與震川同。先生所不取者，其以此與？然其大體雅正，可以楷模后學，要不得不推為一代之正宗也。學《史》、《漢》者由八家而入，學八家者由震川、望溪而入，則不誤于所向，然不可以律非常絕特之才也。夫非常絕特之才，必盡百家之美，以成一人之奇；取法至高之境，以開獨造之域。先生殆有意乎？其不安于同然之嗜好宜也。方將摩昆侖之高，探渤海之深，煥云霞之章，揚日星之色，恢決堤破藩之識，奮摧鋒陷陣之力，用之于一家之言，由是明道修辭，以漢人之氣體，運八家之成法，本之以六經，參之以周末諸子，則所謂增美古人者，庶幾其有在焉。然其后先用力之序，彼此互用之宜，亦不可不預熟也。芻蕘之見，皆先生所已知，不揣固陋，瀆陳左右，且以當面質也。斯文寥落甚矣，唯先生可聞斯言，唯開敢為此言。伏惟恕狂簡之咎，而加之以致，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