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詞十二首

作者：張元凱（明）

大將屯云中，日見賊兵卻。天子璽書至，報功良不薄。春風楊柳營，絲竹蓮花幕。軍前上萬壽，三舉黃金爵。

結束良家子，翩翩居帳下。從軍不數年，節鉞安可假。恥隨五校后，單騎走朔野。龍劍躍且鳴，奪得追風馬。

匈奴約和親，邊烽晝不舉。士卒漸忘戰，軍中罷超距。盤跚弄嬰兒，拍手學蠻語。草間騎羝羊，引弓射鳥鼠。

秋風試鳴鏑，忽見孤飛雁。一矢鎩其羽，遙墮前山澗。眾謂南來鳥，足有帛書綰。策馬往視之，野火新燒棧。

九月未授衣，十月邊霜凜。士卒夜苦寒，獨抱雕戈寢，欲訴霍嫖姚，無奈生貴甚。穿域正蹋鞠，陽春生獸錦。

結發在邊境，姓名匈奴識。大小七十戰，身若凌空翼。幕府功不報，封侯無消息。醉尉夜呵人，道傍行不得。

仗鉞出雁門，踴躍萬人靡。為國敢顧家，誓眾唯有死。金鼓聲不嘩，旌旗色何起。不系五單于，無顏見天子。

調遣備邊兵，尺寸守漢法。蹀躞桃花駒，熠熠芙蓉匣。夜夜憶閨人，萬里夢魂洽。夢中曳羅襦，覺來寢金甲。

冬暮兵犯塞，調發羽書亟。同云覆積雪，萬馬不辨色。持糒一半冰，落日方傳食。從軍多少年，安能頭常黑。

馳驅事戎馬，方略若神授。所將固常選，所當良無負。已獲渾邪歸，復斬居耆首。尚方鑄金印，竟掛誰之肘。

久隸行伍間，尚在偏裨下。寒霜生鐵衣，秋風勁弓弝。執鞭乃吾分，窘辱何須訝。衛青亦人奴，敢遽辭笞罵。

遼海戍十年，拜爵苦不早。蒙茸卷征衣，春風吹遠道。少婦倚高樓，王孫踏芳草。秖恐見時顏，不似別時好。

譯文

大將屯駐云中郡，每日可見賊兵退卻。皇帝詔書傳到軍中，報功的賞賜十分豐厚。春風拂過楊柳軍營，絲竹聲回蕩在裝飾華美的帳幕。軍前為皇帝祝壽，三次舉起黃金酒爵。良家子弟整裝待發，瀟灑地侍立帳下。從軍不過數年，怎能輕易授予符節斧鉞？恥于跟隨五校之后，單槍匹馬馳向朔北荒野。龍劍躍動鳴響，奪得敵方的追風寶馬。匈奴約定和親，白天不再點燃邊烽。士卒漸漸忘記作戰，軍中停止跳躍訓練。笨拙地逗弄嬰兒，拍手學習異族語言。草間騎著公羊，拉弓射殺鳥鼠。秋風中試射響箭，忽見孤雁南飛。一箭射落其羽，遠遠墜入前山山澗。眾人說這是南來的鳥，腳上應系帛書。驅馬查看，只見野火剛燒過棧道。九月未發冬衣，十月邊地霜寒刺骨。士卒夜晚苦寒，獨抱雕戈而眠。想向將軍訴說，無奈將軍出身尊貴。軍中正舉行蹴鞠，陽春時節身著獸紋錦袍。自幼在邊境戍守，姓名為匈奴熟知。經歷大小七十戰，身輕如凌空羽翼。幕府不奏功績，封侯杳無消息。醉尉夜間呵斥，路上無法通行。持斧鉞出雁門關，萬人踴躍跟隨。為國怎敢顧家，誓師唯有一死。金鼓聲不喧嘩，旌旗鮮明飄揚。不擒五單于，無顏見天子。調遣守邊士兵，嚴守漢朝法度。跨著桃花馬徐行，佩戴閃亮的芙蓉劍匣。夜夜思念閨中之人，萬里夢魂相通。夢中牽著羅裙，醒來卻睡在金甲之中。冬末敵軍犯邊，緊急傳遞調兵文書。陰云覆蓋積雪，萬馬難辨顏色。攜帶的干糧一半結冰，日落才得進食。從軍多年，怎能頭發常黑？馳驅征戰，謀略如有神助。統領的是精選士卒，所戰從未辜負期望。已招降渾邪王，又斬殺居耆首領。尚方鑄造的金印，最終掛在誰的肘間？久在軍中，仍為副將。寒霜凍硬鐵甲，秋風吹勁弓背。執鞭是我的本分，受辱何須驚訝？衛青也曾是家奴，怎敢拒絕鞭笞辱罵？戍守遼海十年，封爵太遲。蓬亂的征衣卷起，春風吹送遠道。少婦倚高樓，王孫踏芳草。只恐相見時容顏，不似離別時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