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山寺詩八首虎丘

作者：張元凱（明）

吳閶何地布黃金，海涌峰頭綺殿臨。多寶散光搖劍壑，眾香和梵出旃林。笙歌總入聲聞道，花月終歸止觀心。共指點頭巖下石，無生曾悟去來今。

信宿精藍未擬還，坐臨流水聽潺湲。峰蓮倒映仙人掌，沼鏡寒浮玉女鬟。不盡白云生遠岫，最深綠竹隱禪關。古來去住元無著，莫笑巢由未買山。

巖廊洞室幾經春，梵剎離宮總劫塵。宿草自荒麛鹿徑，空山曾識苧蘿人。千花搖落存孤塔，雙樹婆娑少四鄰。縱是五湖堪一葦，煙波何日出迷津。

楓葉蘋花江上村，前朝古寺至今存。西山爽氣來精舍，萬里關河到寺門。檀越隨僧開寶藏，醍醐容客借匏尊。中宵禮罷寒山子，卻聽鐘聲醒夢魂。

竹房松塢散新晴，隔水明霞儼赤城。破衲霜前臨牖補，殘經月下繞池行。云流片石元無礙，鳥宿疏林自不驚。何事許詢常借住，愛山支遁最多情。

落木空山秋夜哀，蕭條古寺倚層臺。明河尚抱虛檐宿，海日先窺絕壁來。花為行香晨已散，門因施食午方開。跏趺懶下維摩榻，野鹿相依臥草萊。

禪棲一室五湖東，翠巘丹梯覽未窮。忽起松濤聲自遠，不飛花雨境皆空。暮山浮出云霞外，春水流回島嶼中。寂寞嗣宗雙眼色，憑高聊以送歸鴻。

上方鐘磬白云深，禪徑還從鳥外尋。湖面眾山浮碧玉，峰頭尺地布黃金。畏人合住無人境，混世偏存出世心。不是向平猶有累，豈堪重下最高岑。

譯文

在吳地哪里能像這里用黃金般的珍貴來營造？海涌峰頭華麗的殿宇俯臨。多寶塔光芒閃耀，晃動著劍池的波光；眾香彌漫，伴著梵音從旃檀林傳出。笙歌之音都融入了對道的聽聞，花月之景最終都歸向止觀之心。大家都指著點頭巖下的石頭，它仿佛曾領悟了無生和過去、現在、未來。我在這精美的佛寺住了兩晚還不想回去，坐在流水邊聽著潺潺水聲。蓮花般的山峰倒映在如仙人掌般的水中，寒冽的池沼如鏡，映著似玉女發髻的景象。遠處山巒不斷生出白云，幽深的綠竹隱藏著禪關。自古以來來去本就無所執著，不要嘲笑巢父、許由沒去買山隱居。巖廊洞室經歷了多少個春秋，梵剎離宮都成了劫后的塵埃。荒草自然地長滿了麛鹿走過的小徑，這空山曾見過苧蘿美女西施。千花凋零后只剩孤塔矗立，雙樹搖曳卻少了四鄰。縱然五湖可以乘葦筏渡過，可這煙波浩渺中何時能走出迷津。楓葉和蘋花點綴著江上的村莊，前朝的古寺至今仍存。西山的清爽之氣飄進精舍，萬里關河的景象仿佛展現在寺門之前。施主跟著僧人打開寶藏，還允許客人借用匏尊品嘗醍醐。半夜禮拜完寒山子，又聽到鐘聲喚醒了夢魂。竹房松塢在新晴后景色宜人，隔著水的明霞宛如赤城山。身披破衲的僧人在霜前對著窗戶縫補，月下繞著池塘誦讀殘經。云在片石間流動本無阻礙，鳥棲息在疏林里自然也不驚懼。為何許詢常常借住在此，原來是愛山的支遁最是多情。秋天的夜晚，落木空山讓人哀傷，蕭條的古寺倚靠在層臺之上。銀河還縈繞在虛檐邊，海上日出先照到絕壁。花兒為了行香在清晨就已飄散，寺門因為施食到中午才打開。我懶散地跏趺坐在維摩詰的榻上，野鹿相伴臥在草間。在五湖東邊的一間禪室棲息，翠綠的山巒和紅色的臺階看也看不完。忽然松濤聲從遠處傳來，不飛花雨的境界里一切皆空。暮山從云霞中浮現，春水流回島嶼之間。我如阮籍般帶著寂寞的眼神，登高遠望目送歸鴻。上方的鐘磬聲在白云深處響起，禪徑要從飛鳥之外去尋找。湖面上眾山如碧玉般漂浮，峰頭那小塊地方仿佛布滿黃金。怕人就該住在無人之境，混在塵世卻偏存著出世之心。若不是像向平那樣還有牽掛，怎忍心再走下這最高的山峰。

注釋

吳閶：吳地城門，代指吳地。

海涌峰：虎丘山的別稱。

多寶：指多寶塔。

劍壑：指虎丘的劍池。

旃林：旃檀林，佛寺的別稱。

止觀心：佛教修行的止觀法門。

點頭巖：虎丘景點。

無生：佛教術語，指無生滅變化。

信宿：連住兩夜。

精藍：佛寺。

仙人掌：形容山峰形狀。

玉女鬟：形容池沼倒影的景象。

岫：山巒。

禪關：禪門。

巢由：巢父和許由，古代隱士。

巖廊：高峻的廊廡。

梵剎：佛寺。

離宮：帝王出行時居住的宮殿。

劫塵：佛教認為世界經歷若干劫會毀滅，劫塵指劫后的塵埃。

麛鹿：幼鹿。

苧蘿人：指西施，西施是苧蘿村人。

雙樹：佛教常以雙樹象征涅槃。

五湖：泛指太湖一帶的湖泊。

一葦：乘葦筏渡河。

檀越：施主。

醍醐：佛教比喻最高的佛法。

匏尊：匏制的酒器。

寒山子：唐代詩僧。

破衲：破舊的僧衣。

許詢：東晉名士，常與僧人交往。

支遁：東晉高僧，愛山水。

跏趺：佛教的坐法。

維摩榻：維摩詰居士的坐榻，象征智慧。

嗣宗：阮籍，字嗣宗，魏晉名士，常以白眼對人。

上方：佛寺的高處。

向平：東漢人，子女婚嫁后出游四方。

創作背景

此詩具體創作時間不詳。虎丘是蘇州著名的風景名勝和佛教圣地，歷史悠久，有眾多古跡和傳說。詩人借住于虎丘山寺，在感受山寺的清幽環境、領略佛教文化的過程中，觸發了內心的感悟和思考，從而創作了這組詩。當時可能社會相對穩定，佛教文化在江南地區較為盛行，詩人或許是一位對佛教有深入研究和追求的文人，借詩表達自己對禪理的領悟和對人生的態度。

簡析

這組詩以虎丘山寺為背景，展現了山寺的景色、歷史變遷和佛教文化。主旨圍繞著對禪理的感悟和對超脫塵世的向往。其突出特點是將自然景觀與佛教文化完美融合，語言優美且富有禪意。在文學史上，它豐富了古代山水禪意詩的創作，為后人了解當時的佛教文化和文人的精神世界提供了珍貴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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