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敘六十韻

作者：高斯得（宋）

蒼蒼大峨山，高標致青天。西江走其下，東井躔其顛。積此二儀氣，鐘為萬古賢?；洀膿P馬來，作者接項肩。

我家高陽氏，遂古已嬋嫣。爰及開府公，世德乃昭宣。挺生六男子，如鰲海上連。逢時供世用，報國或軀捐。

二季遇明主，皇極佐后先。英芬播家國，馀輝照山川。咨予食舊德，一線千鈞懸。結發日礱砥，植節圖貞堅。

龍飛四十春，先皇始招延。絳侯正驕主，答策聊相鐫。無心得天下，人力何有焉。有司矜其愚，寘之龜列前。

先人既死城，□遭禍愈挻。挈身歸君父，叨沐登史筵。是時嘉熙末，大臣私自便?？故杈渫?，側目尤讒言。

未幾孽嵩來，當國恣且專。白發并相議，一斥踰三年。祁公俄入相，招我赤城邊。公尋薨于位，游老司陶甄。

蓄縮多畏忌，百壬鬧煎煎。汲黯又妄發，群厖益呀喧。臥家百馀日，遂棹嚴灘船。偶乘浙東傳，入手埋輪權。

南床有婦翁，出柙流饞涎。劾章格不下，使者反歸田。流落經七載，那復凌翔鹓。淳祐更化瑟，弓旌羅八纏。

例叨赤車使，收召湘江壖。南宮甫踰月，遂玷蓬萊仙。仍侍玉皇案，兼操金匱篇。主恩海岳比，每欲輸塵涓。

謝吳對持鉉，國勢如舟偏。薰蕕共一器，兩黨操戈鋋。予與趙徐輩，放逐紛聯翩。吳公亦去相，國事堪潸然。

荏苒兵難作，擾攘紛戈鋋。吳公再秉鈞，首議賈生篇。諸梁尚當路，公愿竟以愆。亡何事大異，萊國冤南遷。

國忠亂天經，黨禍何連延。傷哉淳祐士，蕭艾化蘭荃。腰金空照地，噤如秋后蟬。嗟我亦何人，趙璧乃獨全。

掛舌坐林間，嫠憂耿無眠。一旦彗星出，應詔言數千。歷數蔡京罪，請收賈充權。書遏不得上，龍髯已飛天。

尚有聞戒集，秘之未敢傳。其間朝陽吟，好事達湖弦。幾欲齒奸鈇，終虞隕深淵。偃蹇踰十載，冰山尚頑堅。

不學李拾遺，盡付酒家錢。不學杜拾遺，窮愁詩自傳。圣涯浩無際，前路渺以綿。且復系寸景，終予犀革編。

譯文

蒼蒼茫茫的大峨山，高聳入云直插青天。西江水在山下奔涌，井宿星在山巔運行。積聚天地二氣，孕育萬古賢才。自揚雄、司馬相如以來，文人學者相繼涌現。我家出自高陽氏，世代延續連綿不斷。到開府公時，家族美德更加顯揚。生下六個兒子，如同海上巨鰲相連。順應時勢效力國家，有的為報國捐軀。兩位兄弟得遇明主，輔佐帝王治理天下。英名播于家國，余輝照耀山川。我承繼祖先德澤，如千鈞一線維系。少年時刻苦磨礪，樹立貞堅節操。理宗即位四十載，先皇將我召入朝廷。面對權臣驕橫，對策中直言進諫。天下非人力可強求，無心插柳反得任用。官員憐憫我愚直，將我列于朝官之前。先人死于城中，災禍愈發蔓延。我投身君父，承蒙恩寵進入史館。時在嘉熙末年，大臣自私自利。我上疏警示懈怠，反遭讒言嫉恨。不久奸臣得勢，專權跋扈。與老臣議事，被斥逐三年。祁公入朝為相，將我召至赤城。祁公不久去世，游老主持朝政。畏首畏尾，奸人作亂。我如汲黯直言，反遭群小喧嘩。居家百余日，乘舟歸嚴灘。偶任浙東使者，執掌監察之權。南床有權貴，如惡獸垂涎。彈劾奏章被阻，我反歸田。流落七年，難如鳳凰高翔。淳祐更化，朝廷廣招賢才。我被任為赤車使，召至湘江之畔。在南宮僅一月，又入蓬萊館。侍奉皇帝，掌管典籍。主恩比山海，常欲報效微力。謝、吳二相執政，國勢傾危。正邪同處，兩黨爭斗。我與趙、徐等被放逐。吳公去相，國事令人悲嘆。戰亂漸起，紛擾不斷。吳公再相，首提改革。但權臣當道，心愿難遂。突生大變，萊國蒙冤南遷。國忠亂倫，黨禍綿延?？杀镜v士人，香草變惡草。高官顯爵，卻如秋蟬沉默。我何德何能，如完璧獨存。退居林間，憂心難眠。彗星出現，應詔上書數千言。歷數蔡京之罪，請求收回權臣之權。奏疏被阻，皇帝駕崩。留有《聞戒集》，未敢外傳。其中《朝陽吟》，傳至湖邊。幾欲除奸，又恐墜淵。困頓十載，權奸依舊。不學李白縱酒，不學杜甫苦吟。圣恩浩蕩，前路漫長。且惜時光，終我一生編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