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懷六首

作者：戴亨（清）

家貧需祿養(yǎng)，審處唯司鐸。慚無啟沃功，知足安素約。老母年九旬，性亦甘藜藿。藜藿雖不飽，庶免外患作。妻孥愚無知，似能同索寞。食未慣肥甘，粗糲亦踴躍。

文酒惜芳辰，同輩相酬酢。西山秀色佳，秋高眺林壑。時亦頗饑寒，歡顏長自若。自問何能爾，俯仰鮮愧怍。無求賤亦尊，無貪貧亦樂。

饑寒苦巖穴，馳情慕寵榮。居此詎不樂，稱此責非輕。所嗟當途子，紛紛但奔營。我豈耽苜蓿，度德素已明。談經迪英俊，足以娛我情。

春雨日已滋，蘭蕙日已生。馨香滿懷袖，此非眾所爭。晨興審污穢，晷影忽上屋。感逝驚復傷，來者去何速。百年半已無，途遙怵幽獨。故情匿不祛，天倪汨深伏。抉隱發(fā)靈輝，愛時以自淑。

天地儲精輝，日月合其明。綱常得朋友，詎不貴潔清。砥礪質前代，萬古同一情。所愧無曲折，迂氣多徑行。亦知非人事，枉己違素營。中孚茍不窒，相與無虛生。

大業(yè)惜居諸，朝夕奮所營。謀生憂覆餗，出處量重輕。官閒如其材，薄祿免躬耕。懼干圣賢訓，恥徒廁公卿。遭逢想古人，實大乃洪聲。疇昔不踐言，惡在虛其名。

通塞非吾力，事貴與愿俱。東作苦不勝，祿足代耰鋤。暇豫豐儒官，我還讀我書。微言竭智慧，陶镕天地初。時或有所得，欣然盼庭除。

譯文

家中貧困需要俸祿贍養(yǎng)家人，仔細考慮后選擇了擔任學官。慚愧沒有輔佐君王的功績，知足常樂安于簡樸生活。老母親年近九旬，也甘愿吃粗劣的食物。粗食雖不豐足，卻能避免外來災禍。妻兒雖愚鈍無知，似乎也能安于寂寞。飲食不慣肥美甘甜，吃粗糧也很滿足。與友人以詩文酒盞珍惜美好時光，互相酬唱往來。西山景色秀美，秋高氣爽時眺望山林溝壑。時常也會忍受饑寒，但臉上總保持歡顏。自問為何能如此？俯仰之間少有愧疚。無所求則地位低也尊貴，不貪婪則貧窮也快樂。巖穴中的人苦于饑寒，一心羨慕榮華富貴。我在此處怎會不快樂？但擔此責任也不輕。可嘆那些當權者，只知奔走鉆營。我豈會沉迷于清苦？早已明白自己的德行。講解經典啟迪英才，足以讓我心歡。春雨日漸滋潤，蘭蕙日漸生長。香氣盈滿衣袖，這不是眾人爭奪之物。清晨起來清理污穢，日影忽然爬上屋頂。感慨時光流逝又驚又傷，來來去去如此迅速。百年光陰已過半，前路遙遠害怕孤獨。舊情難以消除，自然本性被深深埋沒。挖掘隱微煥發(fā)靈光，珍惜時光自我完善。天地蘊藏精華光輝，日月匯聚其光明。倫理綱常得朋友扶持，怎能不重視高潔清廉。以先賢為榜樣磨礪自身，萬古同心。慚愧自己不懂曲折，迂直之氣常直行。也知不合世情，委屈自己違背本心。若內心誠信不阻塞，相處便不虛度此生。珍惜光陰成就大業(yè)，朝夕努力經營。謀生擔憂失職，出處要權衡輕重。官職清閑適合自己，微薄俸祿免除親自耕作。害怕違背圣賢訓誡，恥于空居公卿之位。追想古人際遇，實在是因德厚才名聲遠揚。從前若不踐行諾言，何談虛名。通塞非我能左右，行事貴在如愿。春耕勞苦難當，俸祿足夠代替耕作。儒官閑暇豐足，我還能讀自己的書。窮盡智慧探究精微之言，陶冶天地初始之理。有時有所心得，欣然望庭院。

注釋

司鐸：古代掌管文教的學官，此處指作者所任官職。

啟沃：竭誠開導、輔佐君王。

藜藿：藜與藿，均為野生草本植物，代指粗劣的食物。

酬酢（chóu zuò）：主客互相敬酒，引申為應酬交往。

怵（chù）幽獨：因孤獨而恐懼。

覆餗（sù）：《周易》語，指鼎中食物傾倒，比喻失職。

耰（yōu）鋤：農具，此處代指耕作。

創(chuàng)作背景

此詩應為作者擔任學官期間所作。時處家庭清苦卻無外患，作者安于微薄俸祿，以教育英才為樂。詩中反映了其中年或晚年時，面對生活壓力仍堅守儒家倫理、重視道德修養(yǎng)的心境，亦暗含對當時社會鉆營風氣的隱憂。

簡析

全詩通過描述家庭清苦卻和睦、安于學官之職、珍惜時光修身等生活片段，展現(xiàn)了作者“無求無貪”“安貧樂道”的人生態(tài)度，既體現(xiàn)了儒家知識分子的精神追求，也暗含對世俗功利的批判，語言質樸而意蘊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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