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懷七首

作者：戴亨（清）

少昊司清秋，炎盡歲忽移。清露結嚴霜，山山紅葉垂。黃鵠翔萬里，寒鳥鳴追隨。四時更代謝，盈虛理亦宜。耿耿抱隱憂，馳情茫所之。

壯游適燕趙，綺麗相競逐。寶馬燦金珠，纖羅雜露縠。冶容耀春華，新聲奮竹肉。博歡竭嫵媚，歡情豈終一。嬖男不敝輿，嬖女不敝席。色衰愛亦弛，勞瘁終何益。

白石何鑿鑿，蒼松何歷歷。吁嗟世上人，崇朝不謀夕。安能抱一經，終歲長局蹐。高踞要路津，咳唾驚霹靂。天威下嚴霜，須臾不可測。華亭鶴唳悲，黃犬安可得。膏明長自煎，泉甘每先竭。何如保良貴，千秋誰復易。

豕鬣虱所安，豕俎虱亦隨。榮華有憔悴，此義終告誰。茂林陰且重，群鳥相因依。秋風拔其根，歛翼各分馳。所傷在繒弋，奮翮不能飛。斯時富貴子，何如貧家兒。

寒風吹廣漠，白日忽西頹。陰云起重阿，圓景暗無輝。中夜聊行役，行行將何之。高樓連大廈，擊鼓吹笙篪。鳴鳩偕旅燕，高棟相追飛。吁嗟窮經子，寧不寒與饑。

烈士多悲心，發文每新奇。恕己諒同志，誰能不如斯。抱甕徒自苦，桔槔心所非。忘機憩蓬蓽，海鷗諒不疑。夙慕詎不卓，明發系吾思。捲舒寧自必，此身權所持。瑾瑜唯自保，積久貴不衰。

志士窮得已，遭遇安天時。天馬產渥洼，累世偶一出。云潑五花紋，權奇聳異骨。馴德堪死生，風蹄追落日。昭王筑金臺，千金價空設。散轡臥荒原，哀鳴震林樾。豈慕駑駘榮，但傷知者汨。

神鵬高摩空，背負青冥游。列宿充饑腸，銀河飲不流。千年一脫羽，瞬息八垓周。四海等蹄涔，五岳如荒邱。大物有大年，將與造化儔。安能徇鴳，下與蓬蒿謀。

譯文

少昊掌管著清秋時節，炎熱散盡一年很快過去。清露凝結成嚴霜，座座山上紅葉低垂。黃鵠能翱翔萬里，寒鳥鳴叫著追隨。四季更迭交替，盈虧變化也是常理。我心中懷著深深的隱憂，情思馳騁卻不知去往何方。年輕時游歷燕趙之地，人們競相追求綺麗的生活。寶馬裝飾著金珠，輕薄的絲羅與透明的縐紗相雜。艷麗的容顏如春花般耀眼，新的歌聲伴隨著樂器和人聲。為了博取歡樂用盡嫵媚之態，歡樂之情又怎能長久不變。受寵的男子不會一直乘坐破車，受寵的女子不會一直睡在破席上。容顏衰老寵愛也就松弛，如此辛勞又有何益處。白石多么鮮明，蒼松多么清晰。可嘆世上的人，只圖眼前不顧將來。怎能抱著一部經書，整年都局促不安。有的人高踞在重要的位置上，咳嗽吐唾沫都像驚雷一樣驚人。上天威嚴降下嚴霜，瞬間變化難以預測。就像陸機聽到華亭鶴唳而悲嘆，李斯想再牽黃犬打獵又哪能實現。油脂明亮總會自己煎熬，泉水甘甜往往最先枯竭。不如保全自身的高貴品質，千秋萬代誰能改變。豬鬃是虱子安身之處，豬被宰殺虱子也隨之消亡。榮華總會有憔悴的時候，這個道理最終能告訴誰呢。茂密的樹林陰涼又濃重，群鳥相互依靠。秋風吹斷了樹根，鳥兒們收斂翅膀各自飛散。令人傷心的是有獵捕的箭，鳥兒奮力展翅也無法飛翔。這時富貴人家的子弟，怎能比得上貧窮人家的孩子。寒風吹過廣袤的沙漠，太陽忽然西沉。陰云從大山中涌起，月亮暗淡無光。半夜我姑且出行，前行又能到哪里去呢。高樓連著大廈，人們擊鼓吹笙。斑鳩和旅燕在高梁上相互追逐飛翔。可嘆那些鉆研經書的人，怎能不忍受寒冷和饑餓。有志之士多有悲苦之心，寫出的文章常常新奇。寬恕自己也體諒志同道合的人，誰能不這樣呢。抱著甕取水只是自討苦吃，使用桔槔是我心里所不認同的。忘掉機心在簡陋的房屋中休息，海鷗想必不會猜疑。一向仰慕的志向難道不高遠，天亮時還縈繞在我的思緒中。人生的進退豈能自己決定，只能暫且把握自身。像美玉一樣保全自己，時間久了珍貴的品質也不會衰減。有志之士窮困是不得已，遭遇只能安于天時。天馬產自渥洼，幾代才偶然出現一匹。它身上的花紋如云朵潑灑，奇異的骨骼令人驚嘆。它有馴良的品德能與人同生共死，如風的馬蹄能追趕落日。燕昭王筑起黃金臺，千金的價值卻空設。它松開韁繩臥在荒原上，哀鳴聲震動樹林。它哪里羨慕劣馬的榮耀，只是悲傷知音難覓。神鵬高高地沖向天空，背負著青天遨游。用星宿充饑腸，飲盡銀河之水也不停。一千年脫落一次羽毛，瞬間就能環游八方。四海如同馬蹄印里的積水，五岳就像荒丘。偉大的事物有長久的壽命，將與大自然相伴。怎能追隨小雀，與蓬蒿計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