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微之贈別郭虛舟鍊師五十韻

作者：白居易（唐）

我為江司馬，君為荊判司。俱當愁悴日，始識虛舟師。

師年三十馀，白皙好容儀。專心在鉛汞，馀力工琴棋。

靜彈弦數聲，閑飲酒一卮。因指塵土下，蜉蝣良可悲。

不聞姑射上，千歲冰雪肌。不見遼城外，古今冢累累。

嗟我天地間，有術人莫知。得可逃死籍，不唯走三尸。

授我參同契，其辭妙且微。六一閟扃鐍，子午守雄雌。

我讀隨日悟，心中了無疑。黃芽與紫車，謂其坐致之。

自負因自嘆，人生號男兒。若不佩金印，即合翳玉芝。

高謝人間世，深結山中期。泥壇方合矩，鑄鼎圓中?。

爐橐一以動，瑞氣紅輝輝。齋心獨嘆拜，中夜偷一窺。

二物正欣合，厥狀何怪奇。綢繆夫婦體，狎獵魚龍姿。

簡寂館鐘后，紫霄峰曉時。心塵未凈潔，火候遂參差。

萬壽覬刀圭，千功失毫釐。先生彈指起，姹女隨煙飛。

始知緣會間，陰騭不可移。藥灶今夕罷，詔書明日追。

追我復追君，次第承恩私。官雖小大殊，同立白玉墀。

我直紫微闥，手進賞罰詞。君侍玉皇座，口含生殺機。

直躬易媒孽，浮俗多瑕疵。轉徙今安在，越嶠吳江湄。

一提支郡印，一建連帥旗。何言四百里，不見如天涯。

秋風旦夕來，白日西南馳。雪霜各滿鬢，朱紫徒為衣。

師從廬山洞，訪舊來于斯。尋君又覓我，風馭紛逶迤。

帔裾曳黃絹，須發垂青絲。逢人但斂手，問道亦頷頤。

孤云難久留，十日告將歸。款曲話平昔，殷勤勉衰羸。

后會杳何許，前心日磷緇。俗家無異物，何以充別資。

素箋一百句，題附元家詩。朱頂鶴一只，與師云間騎。

云間鶴背上，故情若相思。時時摘一句，唱作步虛辭。

譯文

我擔任江州司馬，你任荊州判司。都在憂愁憔悴之時，才結識了虛舟煉師。煉師三十多歲，皮膚白皙容貌好。專心于煉丹之術，余力精通琴棋。安靜地彈幾聲弦，悠閑地飲一杯酒。他指著塵世說，蜉蝣實在可悲。沒聽說姑射山上，有千歲冰雪肌膚的仙人。沒看見遼城外，古今墳墓累累。嘆息我在天地之間，有仙術卻無人知曉。若能逃脫死亡簿，不止能驅走三尸蟲。他傳授我《參同契》，言辭精妙又深奧。按六一之法封閉門戶，子午之時守雌雄之位。我邊讀邊每日領悟，心中再無疑問。以為黃芽和紫車，能輕易得到。我自負又自嘆，人生號稱男兒。若不能佩戴金印，就該服食玉芝。遠離人間塵世，與山林結下約定。泥壇剛合規矩，鑄鼎圓得很標準。風箱一拉動，瑞氣紅光閃耀。我誠心禮拜，半夜偷偷窺視。兩種物質正欣然融合，那形狀多么怪異。像夫婦般纏綿，如魚龍般靈動。簡寂館鐘聲之后，紫霄峰拂曉之時。我心塵未凈，火候就失調了。本希望得仙丹長壽，千般功夫失之毫厘。先生一彈指，仙丹如姹女隨煙飛走。才知機緣之間，命運不可改變。藥灶今晚停用，明日就有詔書相追。追我又追你，依次蒙受恩寵。官職雖大小不同，都站在白玉臺階上。我在紫微闥當值，親手進呈賞罰之詞。你侍奉玉皇座旁，口中掌握生殺大權。正直之人易遭陷害，世俗多挑剔指責。如今輾轉到了哪里？在越地山巔和吳江之畔。一個掌管支郡印，一個豎起連帥旗。別說才四百里，不見面就像遠隔天涯。秋風早晚就來，白日向西南疾馳。雪霜染滿雙鬢，官服徒有其表。煉師從廬山洞，來此訪舊友。尋你又找我，乘風而來蜿蜒不絕。他披著黃絹道袍，須發垂著青絲。見人只是拱手，問他道也點頭回應。孤云難以久留，十天后告知要回去。詳細訴說往昔，殷切勉勵我這衰疲之人。后會不知在何處，往日心意漸消磨。俗家沒有特別之物，用什么作為別禮？一百句素箋詩，附在元家詩后。送朱頂鶴一只，供煉師云間騎。在云間鶴背上，舊情好似相思。時時摘一句詩，唱成步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