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峽秋懷八首

作者：孫蕡（明）

淅淅金風霄漢間，火云猶自繞巫山。雨馀神女收旌旆，月朗明妃響佩環。萬頃波光人鲊甕，一天秋色鬼門關。吟魂未向三巴斷，尚逐東吳畫舸還。

赤甲白鹽秋氣多，黃棱黑石沸漩渦。驚聞楚客吟山鬼，欲趁巴童拜浪婆。靈雨乍晴仙掌出，雄風初動使旌過。金門此日瀛洲客，應已朝回散玉珂。

蒲帆十幅楚王洪，百折飛流一瞬東。將雨峽光時隱映，小寒風氣半清濛。秋陰淡鎖黃魔廟，夕影時明白帝宮。寥落杜陵霜鬢客，旅懷應與此時同。

八陣圖連瀲滟堆，永安宮下水縈回。風云舊磧森猶列，行在荒臺久已頹。鐵馬躍云嘶凍雨，木牛遺恨吼驚雷。英雄一去今千載，殘照西風首重回。

漢相祠西江水煙，晚風平漩送歸船。千重古錦云端石，一帶空青峽里天。詩思每懷秋放鶴，客心那更夜聞鵑。憑誰為寫高唐賦，譜作朝云蜀國弦。

裊裊西風吹鬢絲，天涯獨客暮秋時。艱虞不涉王陽道，搖落寧知宋玉悲。巫峽疏風明斷錦，瞿塘亂石點殘棋。相如見說馀祠廟，欲折芳香遺所思。

白帝城荒楓樹凋，關門磧石尚岧峣。臥龍諸葛雄風在，躍馬公孫霸氣銷。萬里客心云共遠，九秋吟鬢葉同飄。誰能歲晚悲搖落，江水江花慰寂寥。

秋菊騰香已半開，晚風香散楚王臺。濤聲觸石鏦錚去，山色迎船紫翠來。鄉國每懸他日念，禁幃深愧子云才。清時萬里無征戰，羌角寧勞送暮哀。

譯文

秋風在高空淅淅作響，熾熱的火云還環繞著巫山。雨后神女收起了旌旗，明月下昭君的玉佩叮當作響。廣闊江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人鲊甕，整個秋天的景象仿佛鬼門關。我的詩魂還未在三巴之地消散，仍追逐著東吳的畫船返回。赤甲山和白鹽山秋意濃郁，黃棱石和黑石間漩渦翻滾。驚聞楚客吟誦山鬼的詩篇，想跟著巴童去祭拜浪婆。靈雨剛停仙掌峰顯露出來，雄風初起使者的旌旗飄過。此時在金門的瀛洲客，應該已經朝拜歸來，玉珂聲散。十幅蒲帆在楚王洪上，百轉的急流瞬間向東奔去。將要下雨時峽光時隱時現，小寒時節的風氣半是清濛。秋陰淡淡地籠罩著黃魔廟，夕陽的影子不時照亮白帝城。寂寞的杜陵白發客，旅途中的情懷應與此時相同。八陣圖連著瀲滟堆，永安宮下江水縈繞。舊日的風云沙磧森嚴排列，行宮的荒臺早已頹敗。鐵馬躍云在凍雨中嘶鳴，木牛留下的遺憾如驚雷怒吼。英雄逝去已過千年，在殘照西風中我回首往事。漢相祠西邊江水上煙霧彌漫，晚風吹平漩渦送我歸船。千重古錦般的石頭在云端，一帶空明的青色是峽里的天空。詩思常常在秋天懷念放鶴的時光，客居之心哪能再在夜里聽聞杜鵑啼叫。誰能為我寫下高唐賦，譜成朝云蜀國的琴弦之曲。裊裊西風吹動著鬢發，天涯孤獨的旅人在暮秋時節。艱難險阻不涉足王陽的險道，凋零的景象哪知道宋玉的悲傷。巫峽的微風中明滅的錦緞般的云彩，瞿塘峽的亂石如殘棋點點。聽說司馬相如有祠廟留存，想折下芳香的花草送給思念之人。白帝城荒涼楓樹凋零，關門的磧石依然高聳。臥龍諸葛亮的雄風還在，躍馬的公孫述霸氣已銷。萬里外的客居之心與云一樣遙遠，九秋的吟鬢如落葉一同飄飛。誰能在歲末感嘆草木凋零，江水江花慰藉著我的寂寥。秋菊散發著香氣已半開，晚風中香氣飄散在楚王臺。濤聲撞擊石頭錚然作響而去，山色迎船呈現出紫翠之色。家鄉常常掛在他日的思念中，在宮廷中深感愧對揚雄的才華。清平之世萬里沒有征戰，羌角哪用得著送來暮秋的哀傷。

注釋

金風：秋風。

火云：熾熱的云。

神女：傳說中巫山神女。旌旆：旌旗。

明妃：王昭君。

人鲊甕：長江險灘名。

鬼門關：形容地勢險惡。

三巴：指巴郡、巴東、巴西，在今四川東部。

赤甲、白鹽：山名，在巫山附近。

黃棱、黑石：指江中礁石。

山鬼：《楚辭·九歌》中的篇名。

浪婆：傳說中的水神。

仙掌：山峰名。

雄風：指大風。使旌：使者的旌旗。

金門：漢代宮門名，這里指朝廷。瀛洲客：指在朝為官者。玉珂：馬勒上的裝飾品，行走時作響。

楚王洪：指長江流經之地。

黃魔廟：當地的廟宇。

白帝城：在今重慶奉節東白帝山上。

杜陵：杜甫曾自稱“杜陵野老”，這里代指詩人自己。

八陣圖：諸葛亮所布的陣圖。瀲滟堆：長江中的險灘。

永安宮：劉備在白帝城的行宮。

行在：皇帝出行所居之地。

鐵馬、木牛：諸葛亮發明的作戰工具。

漢相祠：諸葛亮祠。

高唐賦：戰國時宋玉所作。

朝云：宋玉《高唐賦》中神女名。

王陽道：指艱險的道路。

宋玉悲：宋玉有悲秋之作。

瞿塘：瞿塘峽。

相如：司馬相如。

臥龍：諸葛亮。

躍馬：指公孫述。

楚王臺：即陽臺，傳說中楚王與神女幽會之地。

禁幃：宮廷。子云：揚雄，字子云。

羌角：羌人的號角。

創作背景

此詩具體創作時間不詳，但從詩中描繪的巫峽秋景以及詩人所表達的情感來看，可能是詩人在游歷巫峽時所作。巫峽地勢險要，歷史文化底蘊深厚，詩人在此觸景生情，結合自身的經歷和對歷史的思考，創作出了這組詩。當時可能處于一個相對和平但詩人個人仕途不順、漂泊在外的時期，所以詩中既有對壯麗景色的贊美，又有對自身境遇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