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泊浯溪觀顏魯公所書中興頌碑刻歌

作者：朱霈（清）

營州健兒胡旋舞，三郎西走鈴淋雨。大唐玉璽日角歸，白衣黃衣擁靈武。

承平無事李郭閑，內家張后外李父。道州刺史據國憂，瀼西賊退示官府。

有時奮筆頌中興，浯溪中開石壁豎。歌功象德臣能為，那慚粹美譽皇甫。

峿臺二銘莽荊榛，瞿令玉箸文無睹。平原太守顏清臣，下筆著石如沒羽。

懸崖突出作覆檐，穹碑千載無泐腐。滄江陰雨愁蛟螭，古洞荒月走猰貐。

真成細肌入鷹骨，豈但猛力強牛弩。想起挺筆神肅恭，冕冠凝立紛紃組。

我皇神武玉檢封，微臣奏技忝臺輔。二十四郡鑒臣忠，江淮瞧陽同砥柱。

寧知白首歷三朝，令公老去鄴侯拒。宮人菩薩裝道場，武士金剛作神主。

冀魏齊趙迭僣越，翻使忠良死偽楚。我來訪古忽涕零，摩挲石壁首重俯。

精光直貫牛斗寒，碧血難蝕土花聚。當時誰見端書人，野花啼鳥空沙浦。

西江涪翁鬢如絲，斷崖僵立指畫肚。大書深刻落珠璣，已并顏拓供人取。

猶云老矣不能為，可惜少游歸黃土。名士尚憂文不傳，而況我輩爭腐鼠。

春蛇秋蚓工未能，祈蠶老死等沙戶。嗚呼人生不作顏平原，氣掃欃槍蔑貔虎。

猶當出作元次山，萬口顛連待字撫。浪游狂詠等涂鴉，文士追隨寧足數。

相如不貴復不文，封禪遺篇合一炬。回舟堅臥月光沈，夜半寒猿叫枯樹。

譯文

營州的健兒跳起胡旋舞，唐玄宗西逃在雨中聞鈴聲。大唐的玉璽隨著有帝王之相的人回到靈武，白衣、黃衣之人簇擁著新主。太平無事時，李光弼、郭子儀賦閑。宮內有張皇后弄權，宮外有李輔國作威作福。道州刺史元結心懷國憂，瀼西賊退后向官府報告情況。他有時奮筆寫下歌頌中興的文章，在浯溪中開辟石壁刻上文字。歌頌功德、彰顯德行臣子能夠做到，不必慚愧不如皇甫湜的美譽。峿臺的兩篇銘文埋沒在荊棘中，瞿令的玉箸文已難尋蹤跡。平原太守顏真卿，下筆刻石如同箭入石中。懸崖突出像覆蓋的屋檐，高大的石碑千年也不腐朽。陰沉的江雨讓蛟龍發愁，古洞荒月下猰貐奔走。真像是細膩的肌膚下藏著鷹的骨骼，豈止是有強過牛弩的猛力。想起他提筆時神情肅穆恭敬，頭戴冕冠，佩飾紛紛。我皇神武封禪，微臣愧居臺輔之位。二十四郡見證我的忠誠，江淮、睢陽如同砥柱。哪里知道白發歷經三朝，郭子儀老去，李泌遭拒。宮人把菩薩裝在道場，武士以金剛為神主。冀、魏、齊、趙等地相繼僭越，反而讓忠良死在偽楚。我來尋訪古跡不禁涕零，撫摸著石壁低頭沉思。碑石的精光直貫牛斗，烈士的碧血難被土花侵蝕。當時誰見到書寫之人，只有野花啼鳥在空蕩的沙浦。西江的黃庭堅鬢發如絲，在斷崖僵立用手比劃著肚子。他大書深刻，文字如珠璣，已和顏真卿的拓本一同供人取法。他還說老了不能再寫，可惜秦觀已歸黃土。名士還擔憂文章不傳，何況我們這些爭奪小利之人。連寫好字的功夫都沒有，像祈蠶的老農老死在沙戶。唉，人生如果不能像顏真卿那樣，氣掃妖星、蔑視強敵。也應當像元結那樣，在百姓困苦時予以安撫。浪游狂詠如同涂鴉，文人追隨不值得一提。司馬相如既不貴又無文采，封禪遺篇該一把火燒掉。我回舟躺下月光漸沉，夜半寒猿在枯樹上哀叫。

注釋

營州健兒：指安祿山，他曾在營州任職。胡旋舞：唐代西北少數民族舞蹈。三郎：指唐玄宗李隆基。鈴淋雨：指唐玄宗西逃入蜀，雨中聞鈴聲。玉璽：皇帝的印璽。日角：指帝王之相，這里指唐肅宗。白衣黃衣：指百姓和官員。靈武：唐肅宗即位之地。李郭：李光弼、郭子儀，唐代名將。內家張后：指唐肅宗張皇后。外李父：指李輔國，唐肅宗時宦官。道州刺史：指元結。瀼西：地名。峿臺二銘：元結所作《峿臺銘》《浯溪銘》。瞿令：指瞿令問，曾書元結的《峿臺銘》。玉箸文：篆書的一種。平原太守顏清臣：即顏真卿，曾任平原太守。沒羽：箭深入石中。泐腐：磨損腐爛。猰貐：古代傳說中的兇獸。紃組：冠帶。玉檢封：指封禪。忝臺輔：愧居宰相之位。睢陽：地名，安史之亂時張巡、許遠堅守之地。三朝：指唐玄宗、唐肅宗、唐代宗三朝。令公：指郭子儀。鄴侯：指李泌。僣越：超越本分。偽楚：指安史之亂中安祿山、史思明建立的政權。涪翁：指黃庭堅。少游：指秦觀。沙戶：指以祈蠶為業的人家。欃槍：彗星，比喻邪惡勢力。貔虎：猛獸，比喻強敵。元次山：即元結。相如：指司馬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