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佳客(立秋前一日西湖)
不肯樓邊著畫船。載將詩酒入風煙。浪花濺白疑飛鷺,荷芰藏紅似小蓮。 醒醉夢,喚吟仙。先秋一葉莫驚蟬。白云鄉里溫柔遠,結得清涼世界緣。
不肯樓邊著畫船。載將詩酒入風煙。浪花濺白疑飛鷺,荷芰藏紅似小蓮。 醒醉夢,喚吟仙。先秋一葉莫驚蟬。白云鄉里溫柔遠,結得清涼世界緣。
荊軻感燕丹之義,函匕首入秦,劫始皇,將以存燕霸諸侯。事雖不成,然亦壯士也。惜其智謀不足以知變識機。始皇之道異于齊桓,曹沫功成,荊軻殺身,其所遭者然也。乃欲促檻車,駕秦王以如燕,童子婦人且明其不能,而軻行之,其弗就也非不幸。燕丹之心,茍可以報秦,雖舉燕國猶不顧,況美人哉?軻不曉而當之,陋矣。
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渾也,其流不清,火之煙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過,沙不渾,流斯清矣,煙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與情不相無也。
雖然,無性則情無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動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豈其無情耶?圣人者,寂然不動,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參乎天地,變化合乎陰陽,雖有情也,未嘗有情也。然則百姓者,豈其無性耶?百姓之性與圣人之性弗差也,雖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窮,故雖終身而不自睹其性焉。火之潛于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濟之未流而潛于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則不能燒其山林而燥萬物;泉之源弗疏,則不能為江為河,為淮為濟,東匯大壑,浩浩蕩蕩,為弗測之深。情之動靜弗息,則不能復其性而燭天地,為不極之明。
故圣人者,人之先覺者也。覺則明,否則惑,惑則昏,明與昏謂之不同。明與昏性本無有,則同與不同二皆離矣。夫明者所以對昏,昏既滅,則明亦不立矣。是故誠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動,廣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語默,無不處于極也。復其性者賢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則能歸其源矣。《易》曰:“夫圣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不違,后天而奉天時。天且勿違,而況于人乎?況于鬼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盡其性而已矣。子思曰:“惟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故制禮以節之,作樂以和之。安于和樂,樂之本也;動而中禮,禮之本也。故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步則聞佩玉之音,無故不廢琴瑟,視聽言行,循禮法而動,所以教人忘嗜欲而歸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誠而不息者也,至誠而不息則虛,虛而不息則明,明而不息則照天地而無遺,非他也,此盡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為也,不亦惑耶?
昔者圣人以之傳于顏子,顏子得之,拳拳不失,不遠而復其心,三月不違仁。子曰:“回也其庶乎屢空。”其所以未到于圣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馀升堂者,蓋皆傳也,一氣之所養,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淺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孟黡以戈擊之,斷纓,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由非好勇而無懼也,其心寂然不動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孫,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傳于孟軻。軻曰“我四十不動心”,軻之門人達者公孫丑、萬章之徒,蓋傳之矣。遭秦滅書,《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于是此道廢缺,其教授者,惟節文、章句、威儀、擊劍之術相師焉,性命之源,則吾弗能知其所傳矣。
道之極于剝也必復,吾豈復之時耶?吾自六歲讀書,但為詞句之學,志于道者四年矣,與人言之,未嘗有是我者也。南觀濤江入于越,而吳郡陸傪存焉,與之言之,陸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東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於戲!性命之書雖存,學者莫能明,是故皆入于莊、列、老、釋。不知者謂夫子之徒不足以窮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問于我,我以吾之所知而傳焉,遂書于書,以開誠明之源,而缺絕廢棄不揚之道,幾可以傳于時,命曰《復性書》,以理其心,以傳乎其人。於戲!夫子復生,不廢吾言矣。
某頓首。足下不以某卑賤無所可,乃陳詞屈慮,先我以書,且曰:“馀之藝及心,不能棄于時,將求知者。問誰可,則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過也,足下因而信之又過也。果若來陳,雖道德備具,猶不足辱厚命,況如某者,多病少學,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雖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陳其所聞。
蓋行己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眾莫如宏,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此聞之于師者也。相人之術有三,迫之以利而審其邪正,設之以事而察其厚薄,問之以謀而觀其智與不才,賢不肖分矣,此聞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親父子,別夫婦,明長幼,浹朋友,《六經》之旨也。浩浩乎若江海,高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稱詠,津潤怪麗,《六經》之詞也。創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嘗有《書》也;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也。故義深則意遠,意遠則理辯,理辯則氣直,氣直則辭盛,辭盛則文工。如山有恒、華、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淮、濟、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色黃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雜焉,其同者飽于腹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學而知者也,此創意之大歸也。
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說焉:其尚異者,則曰文章辭句,奇險而已;其好理者,則曰文章敘意,茍通而已;其溺于時者,則曰文章必當對;其病于時者,則曰文章不當對;其愛難者,則曰文章宜深不當易;其愛易者,則曰文章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而不流,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勸,而詞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褒《僮約》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劉氏《人物表》、王氏《中說》、俗傳《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于工而已,不知其詞之對與否、易與難也。《詩》曰:“憂心悄悄,慍于群小。”此非對也。又曰:“遘閔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對也。《書》曰:“朕堲讒說殄行,震驚朕師。”《詩》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劉,瘼此下人。”此非易也。《書》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詩》曰:“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旋兮。”此非難也。學者不知其方,而稱說云云,如前所陳者,非吾之敢聞也。《六經》之后,百家之言興,老聃、列御寇、莊周、鹖冠、田穰苴、孫武、屈原、宋玉、孟子、吳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況、韓非、李斯、賈誼、枚乘、司馬遷、相如、劉向、揚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文理義三者兼并,乃能獨立于一時,而不泯滅于后代,能必傳也。仲尼曰:“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子貢曰:“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此之謂也。陸機曰:“怵他人之我先。”韓退之曰:“唯陳言之務去。”假令述笑哂之狀曰“莞爾”,則《論語》言之矣;曰“啞啞”,則《易》言之矣;曰“粲然”,則谷梁子言之矣;曰“攸爾”,則班固言之矣;曰“囅然”,則左思言之矣。吾復言之,與前文何以異也?此造言之大歸也。
吾所以不協于時而學古文者,悅古人之行也。悅古人之行者,愛古人之道也。故學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禮。古之人相接有等,輕重有儀,列于《經》《傳》,皆可詳引。如師之于門人則名之,于朋友則字而不名,稱之于師,則雖朋友亦名之。子曰“吾與回言”,又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師之名門人驗也。夫子于鄭兄事子產,于齊兄事晏嬰平仲,《傳》曰“子謂子產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曰“言游過矣”,子張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張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驗也。子貢曰“賜也何敢望回”,又曰“師與商也孰賢”,子游曰“有澹臺滅明者行不由徑”,是稱于師雖朋友亦名驗也。孟子曰:“天下之達尊三,德、爵、年,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書曰“韋君詞、楊君潛”,足下之德與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齒幼而位卑,而皆名之。《傳》曰:“吾見其與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也。”竊懼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韋踐之與翱書,亟敘足下之善,故敢盡辭,以復足下之厚意,計必不以為犯。某頓首。
公諱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歲,父歿,養于兄會舍。及長讀書,能記他生之所習,年二十五,上進士第。
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賊未滅,上命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以招討之。丞相請公以行,為行軍司馬,從丞相居于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軍,守城者率老弱,且不過千人,亟白丞相,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必擒吳元濟。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濟。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計謁公,公與語,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滅,王承宗膽破,可不勞用眾,宜使辯士奉相公書,明禍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為丞相書,明禍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請割德、棣二州以獻。丞相歸京師,公遷刑部侍郎。
歲馀,佛骨自鳳翔至,傳京師諸寺,時百姓有燒指與頂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時,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歲,有過之者。自佛法入中國,帝王事之,壽不能長。梁武帝事之最謹,而國大亂。請燒棄佛骨。”疏入,貶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為人隸者,公皆計傭以償其直而出歸之。入遷國子祭酒。有直講能說《禮》而陋于容,學官多豪族子,擯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講來,與祭酒共食。”學官由此不敢賤直講。奏儒生為學官,日使會講。生徒奔走聽聞,皆相喜曰:“韓公來為祭酒,國子監不寂寞矣。”
公氣厚性通,論議多大體;與人交,始終不易。凡嫁內外及交友之女無主者十人。幼養于嫂鄭氏,及嫂歿,為之服期以報之。深于文章,每以為自揚雄之后,作者不出,其所為文未嘗效前人之言,而固與之并。自貞元末,以至于茲,后進之士,其有志于古文者,莫不視公以為法。
晝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作者,與萬物皆作;休乎休者,與萬物皆休,吾則不類於凡人,晝無所作,夕無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耶休耶?二者皆離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終不亡且離矣。人之不力於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間,萬物生焉,人之於萬物,一物也,其所以異於禽獸蟲魚者,豈非道德之性全乎哉?受一氣而成形,一為物而一為人,得之甚難也。生乎世,又非深長之年也。以非深長之年,行甚難得之身,而不專專於大道,肆其心之所為,則其所以自異於禽獸蟲魚者亡幾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終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時如朝日也,思九年時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長者不過七十、八十年、九十年,百年者則稀矣。當百年之時,而視乎九年時也,與吾此日之思於前也,遠近其能大相懸耶?其又能遠於朝日之時耶?然則人之生也,雖享百年,若雷電之驚相激也,若風之飄而旋也,可知矣。況千百人而無一及百年之年者哉!故吾之終日志於道德,猶懼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為者,獨何人耶!
君王冥漠不可見,銅雀歌舞空裴回。西陵嘖嘖悲宿鳥, 高殿沈沈閉青苔。青苔無人跡,紅粉空自哀。
緩作行程早作歸,倚門親語苦相思。 白頭親老今多病,不似當初別汝時。
長慶曾收間世英,果居臺閣冠公卿。天書再受恩波遠, 金榜三開日月明。已見差肩趨翰苑,更期連步掌臺衡。 小儒謬跡云霄路,心仰蓮峰望太清。
姻緣簿剪做鞋樣,比翼鳥搏了翅翰,火燒殘連理枝成炭,針簽瞎比目魚兒眼,手揉碎并頭蓮花瓣,擲金釵攧斷鳳凰頭,繞池塘挼碎鴛鴦彈。
臨故國,認殘碑,傷心六朝如逝水。物換星移,城是人非,今古一枰棋。南 柯夢一覺初回,北邙墳三尺荒堆。四圍山護繞,幾處樹高低。誰,曾賦黍離離。 江上 煙艇閑,雨蓑干,漁翁醉醒江上晚。啼鳥關關,流水潺潺,樂似富春山。數 聲柔櫓江灣,一鉤香餌波寒。回頭貪兔魄,失意放漁竿。看,流下蓼花灘。
梨花云繞錦香亭,胡蝶春融軟玉屏,花外鳥啼三四聲。夢初驚,一半兒昏迷 一半兒醒。 春困 瑣窗人靜日初曛,寶鼎香消火尚溫,斜倚繡床深閉門。眼昏昏,一半兒微開 一半兒盹。 春妝 自將楊柳品題人,笑捻花枝比較春,輸與海棠三四分。再偷勻,一半兒胭脂 一半兒粉。 春愁 厭聽野鵲語雕檐,怕見楊花撲繡簾,拈起繡針還倒拈。兩眉尖,一半兒微舒 一半兒斂。 春醉 海棠紅暈潤初妍,楊柳纖腰舞自偏,笑倚玉奴嬌欲眠。粉郎前,一半兒支吾 一半兒軟。 春繡 綠窗時有唾茸粘,銀甲頻將彩線ㄎ,繡到鳳凰心自嫌。按春纖,一半兒端相 一半兒掩。 春夜 柳綿撲檻晚風輕,花影橫窗淡月明,翠被麝蘭薰夢醒。最關情,一半兒溫溫 一半兒冷。 春情 自調花露染霜毫,一種春心無處托,欲寫寫殘三四遭。絮叨叨,一半兒連真 一半兒草。
達時務,薄利名,秋風吹動田園興。Θ瓜邵平,思莼季鷹,采菊淵明。清淡 老生涯,進退知天命。
玉華驄,青絲。江山斷送,萍梗無蹤。陽臺云雨空,青草池塘夢。好夢驚 回相思重,翠煙晴啼鳥山中。梨花墜雪,海棠散錦,滿院東風。 鷓鴣詞,鴛鴦帕。青樓夢斷,錦字書乏。后會絕,前盟罷。淡月香風秋千下, 倚闌干人比梨花。如今那里?依棲何處?流落誰家?
柳綿撲檻晚風輕, 花影橫窗淡月明。 翠被麝蘭熏夢醒。 最關情,一半兒溫馨一半兒冷。
釵分鳳凰,衾剩鴛鴦,錦箋遺恨愛花香,寫新愁半張。晚妝樓閣空凝望,舊 游臺榭添惆悵,落花庭院又昏黃,正離人斷腸。 春情 東風柳絲,細雨花枝,好春能有幾多時?韶華迅指。芭蕉葉上鴛鴦字,芙蓉 帳里鸞凰事,海棠亭畔鷓鴣詞,問鶯兒燕子。 樓臺管弦,院落秋千,香風淡淡月娟娟,朱簾半卷。香消玉腕黃金釧,歌殘 素手白羅扇,汗溶粉面翠花細,倚闌人未眠。 春風管弦,夜月秋千,調風弄月醉花前,把花枝笑捻。千金曾許如花面,半 生未了看花愿,一春長費買花錢。風流少年。 清名 先生子陵,隱者淵明,南州舊隱老云卿,為清高顯名。一個向七里灘曾受君 王聘,一個向五柳莊終受彭澤令,一個向百花洲不受宋朝征,與巢由共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