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康書事十首

作者：秦觀（宋）

白發坐鉤黨，南遷海瀕州。灌園以糊口，身自雜蒼頭。籬落秋暑中，碧花蔓牽牛。誰知把鋤人，舊日東陵侯。

荔子無幾何，黃柑遽如許。遷臣不惜日，恣意移寒暑。層巢俯云木，信美非吾土。草芳自有時，鵯鵊何關汝。

卜居近流水，小巢依嵚岑。終日數椽間，但聞鳥遺音。爐香入幽夢，海月明孤斟。鷦鷯一枝足，所恨非故林。

培塿無松柏，駕言出焉游。讀書與意會，卻掃可忘憂。尺蠖以時詘，其信亦非求。得歸良不惡，未歸且淹留。

粵女市無常，所至輒成區。一日三四遷，處處售蝦魚。青裙腳不襪，臭味猿與狙。孰云風土惡，白州生綠珠。

海康臘己酉，不論冬孟仲。殺牛檛祭鼓，城郭為沸動。雖非堯歷頒，自我先人用。大笑荊楚人，嘉平獵云夢。

粲粲庵摩勒，作湯美無有。上客賦驪駒，玉奩開素手。那知蒼梧野，棄置同芻狗。荊山玉抵鵲，此事繇來久。

裔土桑柘希，蠶月不紡績。吳綃與魯縞，取具■船客。一朝南風發，家室相怵迫。半賈鬻我藏，倍稱還君息。

一雨復一旸，蒼茫颶風發。怒號兼晝夜，山海為顛蹶。云何大塊噫，乃爾不可遏。黎明眾竅虛，白日麗空闊。

合浦古珠池，一熟胎如山。試問池邊蜑，云今累年閑。豈無明月珍，轉徙溟渤間。何關二千石，時至自當還。

譯文

白發蒼蒼因黨爭獲罪，被貶到海邊的雷州。靠澆灌菜園來維持生計，自己和奴仆混在一起。在秋天暑氣未消時，籬笆旁牽牛花藤蔓上開著藍色的花。誰能想到拿著鋤頭的人，是從前的東陵侯呢。荔枝沒多少了，黃柑卻突然這么多。被貶之臣不在乎時光，隨意地度過寒暑。層層鳥巢俯臨著高聳入云的樹木，這里確實很美但不是我的故鄉。花草芬芳自有時節，鵯鵊鳥又與你有什么關系呢。選擇住處靠近流水，小屋子依著高峻的山峰。整天在幾間屋子中，只聽到鳥兒留下的聲音。爐香飄入幽夢，海上明月照著我獨自飲酒。鷦鷯有一根樹枝棲息就滿足了，遺憾的是這里不是故鄉的樹林。小土堆上沒有松柏，駕車出去游玩。讀書能與書中之意相契合，閉門不出可以忘卻憂愁。尺蠖按時間伸縮，它伸直也不是有什么追求。能回去固然不錯，不能回去就暫且停留。廣東女子交易沒有固定場所，所到之處就形成集市。一天搬三四次地方，到處售賣蝦和魚。穿著青裙不穿襪子，氣味像猿猴和獼猴。誰說這里風土不好，白州還出過綠珠這樣的美人。海康臘己酉年，不論冬月的孟仲。殺牛擊鼓祭祀，城郭為之沸騰。雖然不是官方頒布的歷法，但這是我們祖先傳下來的習俗。嘲笑荊楚人，在嘉平時節去云夢打獵。色澤鮮亮的庵摩勒，做成湯美味無比。尊貴的客人吟誦《驪駒》，美人打開玉盒伸出潔白的手。誰知道在蒼梧的荒野，它被棄置如同芻狗。用荊山玉去打喜鵲，這種事由來已久。邊遠之地桑樹柘樹稀少，養蠶的月份也不紡線織布。吳地的絲綢和魯地的縞布，都要從商船客人那里獲取。一旦南風刮起，一家人都惶恐不安。半價賣掉我的收藏，加倍償還你的利息。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天晴，蒼茫中颶風發作。晝夜怒號，山海都為之顛覆。為什么大自然的呼吸，如此不可遏制。黎明時眾孔無聲，白天天空晴朗開闊。合浦的古珠池，一旦豐收珍珠堆積如山。問池邊的蜑民，說如今已經閑置多年。難道沒有珍貴的明月珠，只是轉移到了大海深處。這和地方官員有什么關系，時機到了自然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