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口山居雜興六首

作者：劉崧（明）

夙好慕山水，幽尋每忘疲。茲晨遂棲止，乃在山之陲。維時屬秋杪，萬壑斂寒姿。煙巒既合沓，風磴亦紛披。窈窕幽谷陰，秀木自成帷。俯聽流泉響，仰看浮云馳。夐與人世遠，允契遁者期。永言適所性，庶以靜自怡。便當謝城市，去去從此辭。

登樓望危岑，愛此珍木林。上有好鳥巢，下有垂蘿陰。清風日披拂，可以滌煩襟。人言此回遠，溪水汩以深。陰壑多龍蛇，山石自嵚崟。終然未能往，撫檻獨沈唫。

山上一茆屋，知是何人居。時時白云中，閒讀古人書。古人去已遠，言論乃有馀。清風颯然至，佳木周四除。蒿臥以終日，不知庭戶虛。斯人可相見，此樂當何如。

秋氣日以厲，霜露日以繁。草木各變色，松桂何軒軒。物生有本性，天運恒不言。自非閉塞候，焉識春夏溫。乃知天地間，盛衰同一源。乘時夸毗子，皦皦安足論。

霜降休百工，將以戒寒服。翩翩蜉蝣羽，時至亦矜束。我無一株桑，又乏輕騎足。衣褐何由充，蕭條歲年促。

野人省秋稼，引鍤決渠水。秋高粳稻熟，芒穗各垂委。翩翩山鳥群，啄食秋田里。驅去還復來，嗷嗷詎能止。彼饑豈無涯，我稼自茲始。一飽諒所同，如何較人已。

譯文

我向來就喜愛山水，探尋幽境常常忘記疲憊。這天清晨我在此棲息，就在山的邊緣。此時正值秋末，萬壑收斂了寒冷的姿態。煙霧籠罩的山巒重重疊疊，風吹的石徑雜亂交錯。幽深的山谷背陰處，秀美的樹木自然形成帷幕。俯身傾聽流泉的聲響，抬頭看浮云飛馳。這里與塵世遠遠隔絕，確實符合隱者的期望。長久地順應自己的本性，或許能以寧靜自樂。我應當告別城市，從此離去。登上高樓眺望險峰，喜愛這片珍貴的樹林。樹上有好鳥筑巢，樹下有垂蘿的陰涼。清風每日吹拂，可以洗滌煩悶的胸懷。人們說這里偏遠，溪水湍急而幽深。陰暗的山谷多龍蛇，山石高聳險峻。最終還是沒能前往，我扶著欄桿獨自沉吟。山上有一間茅屋，不知是誰居住。時常在白云中，悠閑地讀古人的書。古人已經遠去，但他們的言論仍有價值。清風吹來，佳樹環繞四周。我整日躺臥，不知庭院的空曠。若能與這人相見，這樂趣該是怎樣的啊。秋氣一天天凜冽，霜露一天天繁多。草木各自改變顏色，松桂卻多么挺拔。萬物生長有本性，自然運行默默無言。若不是到了閉塞的時節，怎知春夏的溫暖。才知道天地間，盛衰同出一源。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有什么值得談論的。霜降時節停止各種勞作，是為了準備御寒的衣服。蜉蝣的翅膀輕盈飄動，到時候也收斂起來。我沒有一株桑樹，又缺乏輕快的坐騎。粗布衣服如何能充足，歲月蕭條而短促。鄉下人查看秋莊稼，拿起鐵鍬疏通渠水。秋高氣爽粳稻成熟，稻穗各自低垂。一群群山鳥翩翩飛來，在秋田里啄食。趕走它們又回來，嘈雜的叫聲怎能停止。它們的饑餓難道沒有盡頭，我的莊稼才剛開始。大家都只求一飽，何必計較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