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子吟

作者：高心夔（清）

客子對客凄無語，有身還鄉狀羈旅。頗供賦役頌泰平，卻退消搖避宮府。

縣門填填伐大鼓，揚旗市卒號似怒。不能菁茅蔭寒谷，夜常佳眠書拒戶，飄颯枯桑濕風雨。

古人棄我如墜葉，搖蕩秋光不相接。石堂藟木瀏青煙，短銼疏檠映開篋。

反復千行愁尤疊，西笑欲觀轅邱獵。羽林子侯車府兒，宏羅頓掩翚鳥懾，矜色嫣紅瀲雙頰。

射蛟浦前天暮云，元封采仗過紛紛。輪臺一詔侈心死，與今高揖英雄君。

運殊事極江蒲新，決河不塞海擁塵。前朝涕唾未沾處，此日戈戟生秋榛，卻令螻蟻東南人。

火輪何來駭我目，翻倒龍堂歙原陸。宛馬徘徊天塹東，秦人只備榆關北。

銅斗無聲浪潮濁，霜月蘆笳咽相續。咸池老烏宿何處，鬼車旋戶貍登屋，獨抱空弧仰樹哭。

長星出地光丈余，睒睒似值三垣居。宮中堯舜方宵衣，襖象何意干衡樞。

百年不修王會圖，大秦空產徑寸珠。原祝治如康熙時，卷環之君來拂廬，稽首承御臣前驅。

湘衡猛士何桓桓，將有江羅軍如山。吳頭楚尾陳云黑，遠見群真朝帝冠。

皖公青青青復殷，轟沙爆石奔蟲猿。但聞虎倀嘯天柱，李侯昨出今不遠，淚溢灊水何能乾。

奮飛不到華蓋傍，解渴亟思瓊蕊漿。喁喁赤子盡菜色，司命覯此應煩傷。

青蛉引驂龍上驤，徑欲因之叫紫皇。小臣勞瘁無所求，甘澍一尺生春陽，安得發聲為汝長。

山中親情未宜薄，斗酒掎裳勸斟酌。焉知被褐天地間，忽漫英風起巖壑。

瑤圃玉多徒抵鵲，仙居苦閒戲六博。吾人瓠落理則同，不爾販繒走京索，不爾三山自行樂。

羲軒豈愛悲歌之士，百倒雷尊醉欲死。韶箾御化武總干，綿蕝朝儀魯儒恥。

搜賢令下沛流水，嗟君心憚懸金市。苧蘿有薪渭有璜，匡床無夢態不喜，佻佻誰家報恩子。

譯文

游子對著同樣的游子凄涼得說不出話，雖有身軀回到家鄉卻仍像在外漂泊。雖承擔賦役歌頌太平，卻又退隱避開官府。縣衙門前鼓聲咚咚，街市上士卒揮旗怒喝。不能像菁茅長在寒谷，夜里常能安眠白天閉門不出，枯桑在風雨中飄搖。古人棄我如飄落的樹葉，秋光搖曳與我不相接。石堂邊藤木飄著青煙，短燈架照著打開的箱子。反復讀著詩文愁緒層層堆疊，想西去觀看轅邱狩獵。羽林軍的子弟、車府的少年，張開大網讓飛鳥驚懾，得意得雙頰嫣紅。射蛟浦前暮云低垂，昔日漢武帝的儀仗紛紛而過。漢武帝下輪臺詔收斂了奢侈之心，如今我向英雄們拱手致敬。時運不同世事到了極端，江邊蒲草又新綠，黃河決口不堵塞，海水涌起沙塵。前朝未曾流淚之處，如今戈戟在秋草中生出，讓東南百姓如螻蟻般可憐。火輪不知從哪來驚了我眼，掀翻龍堂淹沒原野。大宛馬在天塹東邊徘徊，秦人只防備榆關以北。銅斗沒了聲響，浪潮渾濁，霜月下蘆笳聲嗚咽不斷。咸池的烏鴉宿在何處，鬼車繞著門戶、貍貓爬上屋頂，我獨自抱著空弓對著樹哭泣。長星出地光芒一丈多，閃爍似在三垣之處。宮中君主正宵衣旰食，怪異天象為何干擾樞衡。百年未修王會圖，大秦空有徑寸寶珠。愿國家治理如康熙時，四方君主來朝，磕頭稱臣在前驅。湘衡猛士威武雄壯，江羅軍隊如山般整齊。吳頭楚尾烏云密布，仿佛能看見群仙朝拜天帝。皖公山青得深沉又帶紅，沙石飛爆、蟲猿奔竄。只聽見虎倀在天柱山呼嘯，李侯剛離開如今還不遠，淚水灑在灊水怎么能干涸。想奮飛卻到不了華蓋星旁，急切想喝瓊蕊漿解渴。百姓都面有菜色，司命神見此應也憂傷。青蛉拉著龍車飛馳，真想借此去叫天帝。小臣勞瘁無所求，只愿一尺甘霖帶來春陽，怎能夠為百姓發聲長久。山中親情不應淡薄，斗酒拉著衣裳勸人斟酌。怎知穿粗布的人在天地間，忽然英風從巖壑中涌起。瑤圃美玉多只能拿來抵鵲，仙居太清閑只知玩六博。我們這些無用之人道理相同，不然就去販繒奔走京城，不然就去三山獨自享樂。伏羲軒轅難道會喜愛悲歌之士，百次傾倒雷尊醉得要死。韶樂用于教化、武舞持干戚，魯儒以綿蕝制定的朝儀為恥。搜賢令下如流水，可嘆你害怕重金求賢。苧蘿有砍柴人、渭水有姜太公，躺在床上卻無好夢，神情不悅，輕佻的是誰家報恩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