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雜詩 其七十六
文章合有老波瀾，
莫作鄱陽夾漈看。
五十年中言定驗，
蒼茫六合此微官。
文章合有老波瀾，
莫作鄱陽夾漈看。
五十年中言定驗，
蒼茫六合此微官。
文章應(yīng)該有老練深沉的波瀾起伏，不要把它當作鄱陽縣夾漈山那樣平淡無奇。五十年里所說的話必定會應(yīng)驗，在這茫茫天地間我只是個小官。
合：應(yīng)該。
老波瀾：指文章有老練深沉的波瀾起伏。
鄱陽夾漈：指鄱陽縣的夾漈山，這里代指平淡無奇的事物。
六合：指天地四方，即整個宇宙、天下。
微官：小官
龔自珍于己亥年（1839 年）辭官南歸，后又北上接取眷屬，在往返途中，寫成三百一十五首短詩，并總命名為《己亥雜詩》。此詩可能是他在這一時期對文章創(chuàng)作和自身境遇的思考之作。當時社會處于變革前夕，詩人雖官職不高，但有自己的思想和見解。
這首詩主旨在于強調(diào)文章要有深度，同時展現(xiàn)詩人對自身言論的自信。其突出特點是將文章創(chuàng)作與個人境遇結(jié)合，以小見大。在文學(xué)史上體現(xiàn)了龔自珍獨特的文學(xué)主張和思想情懷。
老去頻驚節(jié)物，亂來依舊江山。清明雨過杏花寒。紅紫芳菲何限。春病無人消遣，芳心有酒摧殘。此情拍手問闌干。為甚多愁我慣。
締好恨不早，覿面雅相知。璇星樓上，一見天產(chǎn)此英奇。功在淮梁砥柱，政藹漢扶襦褲，僅借寇恂期。懊惱劍花冷，手欲鲙鯨鯢。濡須塢，咽喉地，腹心誰。公其攬轡憑軾，勛業(yè)笑談為。貫索旄頭息焰，斗極泰階動色，歸佐太平基。客有問仆者，只說在漁磯。
我昔未省事，倀倀如病狂。仰規(guī)結(jié)繩初，下歷漢魏唐。謂此紙中語，卷舒在行藏。功名戾契取，有志要必償。趼足方不暇，何由放洪荒。行年冠而字，世故頗已嘗。試窺竺乾書，出入應(yīng)帝王。丘軻有妙蘊，合處如宮商。形骸乃塵沫，笑唾卻老方。蹭蹬過二紀，身如浮海航。風濤浩無際，寄命蛟鼉鄉(xiāng)。外為萬緒嬰，內(nèi)以百慮戕。摧頹不一偶，病骨無由強。初心益乖迕，始覺計未良。擬追赤松游，補我黥劓創(chuàng)。惟時子真子，青衫尉南昌。亦有虬須翁，種桃擷春芳。不求飛霞佩，肯受紫錦囊。至言無旁午，照用寂以忘。爾來又十年，前卻方徬徨。何殊一日暴，正坐多歧亡。虬須彼幽人，物化不可量。子真日千里，似欲窮扶桑。安知阡陌間，共此暇日長。廣文今稚川，腹有云笈章。黃金儻可成，綠發(fā)不復(fù)蒼。養(yǎng)生百千門，一一登奧堂。相從巖壑間，笑傲無羲皇。衢山甚奇峭，不數(shù)三石梁。嵚崎盡中空，玉室聯(lián)珠房。九日澬未落，洪波怒懷襄。洄流蕩沙壤，靈景忽以彰。至今眾玉聚，山骨堆琳瑯。峨空怒猊踞，出谷驚龍翔。委蛇青童轍，散亂初平羊。懸崖勢欲墜，植筍森分行。晨光乍映發(fā)，紫翠云霞張。攀蘿趙公巖，九土何茫茫。豈無太平酒，浣此膏谷腸。側(cè)身棲真洞，局蹐仍蹌踉。深行得穹窿，陟降殊未央。舉頭見空圓，歘若來飛光。翠巖眾山底，恍蕩疑無旁。故應(yīng)卻塵污，九壘蒼屏障。斯游固足樂，質(zhì)象不可詳。要之大洞中，太山一毫芒。回鞭靈真路，林澗森相望。窮幽得巖谷，高青對崢嶸。蛇行九鎖中，宛轉(zhuǎn)流泉聲。琤琮瀉哀湍，力與亂石爭。懸瀑或?qū)ふ桑瑒輿昂楹觾A。泠泠赴深竇，或如環(huán)佩鳴。或于薈蘙中，琴筑時丁丁。或穿嵌巖下，洄洑潴深清。或如鐵堂硤，絕壁飛猿驚。龍蛇走根干，薜蔓懸珠瓔。或如鈷鉧西，竹樹春冬榮。低昂牛馬飲，偃蹇熊羆登。或如袁家渴，長陰晝冥冥。草間蘭茝香，石上梗楠青。或如灊谷中，坡陀負崩騰。或如三峽底，仰見匹練明。聯(lián)綿道林麓，左右臨洮城。行行川谷開，藹藹皋原平。冥搜已復(fù)失，巧語未易名。不意天壤間，云關(guān)敞金庭。向來保幽遽，不掛世俗稱。輪蹄固無跡，樵牧或未經(jīng)。吾屬豈神悟，權(quán)輿標地英。昏嫁會當畢，衡茅茲可營。二子早聞道，勤行得貞寧。要收十年功，不止九府卿。二樹結(jié)佳實，五腴練飛瓊。處靜已超靜，留形要遺形。我懶百不堪，寸田方力耕。會從浮丘伯，及此洪崖生。乘風御倒景，出入撫八纮。下窺冰炭士，擾擾盤中蠅。三人笑相視，事愿良難并。此志不可負，無為滯塵纓。清泉聞此言，白石相與盟。作詩紀勝絕，亦用銘吾膺。
書來意萬千，隔此紙一重。持剪手自發(fā)，尚恐讀易窮。向來喜夜書，燈花剔幢幢。墨淡字斷續(xù)，體勢殊未工。實亦無所語，但道無恙儂。欲知許時事，丁寧尋歡悰。生理本可笑，日對蓬發(fā)僮。甚思逐春游，出門成孤蹤。正月月圓時，斜街鼓鼕鼕。二月月圓時，我在官學(xué)中。詩就還獨吟，書史頗亦攻。署中時來云，某日當趨公。賃車便應(yīng)去，車聲何玲瓏。友朋有幾人，旬馀或相逢。笑談破無俚，神情總悤悤。說歸漸可厭，畫餅饑豈充。回頭看庭樹，誰能送飛鴻？大七黠可憐，歲暮甫斷乳。孟冬我行時，識字已百許。渠姊強解事，笑語頗楚楚。見舅肆頑癡，婭姹聒大母。小七雖未周，神氣溢阿堵。汝身尚抱疾，課讀底須苦。十三畢經(jīng)書，那不見渠父。今年過三十，偃蹇困塵土。微官羈輦下，劇似搬姜鼠。更無旁人嘲，餐飯講訓(xùn)詁。昨朝值無事，出城日當午。道旁見籠雀，傾囊喚買取。開籠瞥四散，幸未傷翅羽。追飛似公嫗，啾唧上鄰宇。放生事大好，愿力庇兒女。更求得暫歸，歸時汝應(yīng)愈。
卓哉青壁插晴空，古貌棱棱列士風。人物山川相與重，是間知有植鰭翁。
且喜河南定，不問鄴城圍。百戰(zhàn)今誰在，三年望汝歸。故園花自發(fā)，春日鳥還飛。斷絕人煙久，東西消息稀。
雨余澹月流輝百。淚洗姮娥面。廣寒宮殿鎖千門。也似長門深置度朝昏。浮生飄忽風吹絮。忍憶鐙前語。屏山重疊阻行云。只倩姮娥分照兩邊人。
心事幾多白發(fā)，客情無數(shù)青山。廉纖細雨褪馀寒。正是花期酒限。一自瓶簪信杳，空留鈿帶香殘。我今多病寄江干。瘦似東陽也慣。
久欲乘槎去，間闊幾仙塵。乾坤炯炯不夜，造化抑何神。誰道二分無賴，到處一輪都滿，天未始私人。今夕果何夕，非夏亦非春。風露下，明作哲，圣之清。紛紛浮世代謝，燕客與鴻賓。歡恨離愁盡掃，謝賦鮑詩高束，一枕聽嚴更。爾自屋梁落，吾已醉醺醺。
三仕三已心如空，一壑一丘吾固窮。門施雀羅正可樂，車如雞棲良不惡。胸中九華初欲成，綵衣玉斧雙鬟青。世間何樂復(fù)過此，不失清都左右卿。
此日不足惜，去我逝安往？山風剝庭葉，晚意太鹵莽。寧知吾送汝，對景聊俯仰。經(jīng)行萬馬中，駐足看擾攘。乃于瞥然際，而作攫取想。用意如許毒，所得徒自罔。日人行新法，中國始遣使。華民我自轄，諸國不得視。彼非不欲爾，實亦勢所至。來者更五公，交涉略可志。吾初檢案牘，抄撮取關(guān)系。會以事不竟，訖未就編次。又觀圖書館，典籍亦略備。盡蒐為目錄，頗足資考異。遷延顧莫往，尤未墜此意。運會今何世，更霸起西方。誰能安士農(nóng)？唯聞逐工商。賈胡合千百，其國旋富強。此風既東來，凌厲世莫當。日本類兒戲，變化如風狂。天機已可見，人心奈披猖。誠恐時無人，禮義坐銷亡。豪杰皆安在，俗佞空張皇。麴町往筑地，正出東海灣。諸胡所聚居，樓觀映晴天。不知夜何事，聚眾張幾筵。童婦齊列坐，施帷當其前。數(shù)人類作劇，笑怒相與顛。下帷俄復(fù)展，一人口有宣。學(xué)語殊未熟，時省懷中編。主人有四女，鬈發(fā)各垂肩。碧眼若含愁，綵服何蹁躚。入帷迭嬌歌，觀者咸稱妍。眾中都為誰？舍人在其間。舍人學(xué)胡語，彼胡奚知焉？讀書二十年，此舉誰謂然。吾意顧有在，未足為俗言。兒女寢已熟，瞑坐自數(shù)息。十年流浪蹤，一一過胸膈。朋輩可遠大，要自念季直。長吾四五歲，屢嘆厄通籍。葆真雖通籍，隨眾限資格。未知誰有就，命運難可測。忍盦稍深穩(wěn)，所守當不易。自余迫世務(wù)，軟熟那足責。平生甘賤售，拋擲良弗惜。自貪茲游奇，兼可穢行跡。推門獨起旋，噤凜霜月白。此都號文士，浮躁多不實。盛名如賴襄，語助未究悉。黎公昔在茲，求士惟恐失。芝山歲再會，賦詠積篇帙。求其粗可者，百十未得一。善吾有長尾，后起實美質(zhì)。吟詩輒曉意，作字且秀潔。墨江望之夜，煙水上滿月。管弦喧我醉，詰論忘筆舌。如渠齒方稚，才氣已奔軼。前賢那足畏，好自奮今日。歸來得惆悵，嗜此誠癡絕。猗嗟我從祖，高行世所獨。有時聞微言，終身在初服。孤露薄有知，所賴見尊宿。今年吾道苦，此老夢已覺。別時知難再，揮手反見速。衰顏一何瘦，忍淚竊注目。不殊辭所生，摧割痛在腹。未曾聞怛化，每憶已自哭。理當棄妻子，卒侍啟手足。何言迫生計，恨愧滿衷曲。因思議私謚，介節(jié)誄不辱。雖然異出處，知己配文肅。哲人萎二老，愿見那可復(fù)。吾其放于夷，猖狂混清濁。
磚爐石銚竹方床，何必銀瓶為瀉湯。苦茗只堪澆菜肚，春風卻負太官羊。
緗簾匼匝紅樓小。寒重春難曉。支床欹臥雨聲中。恰似跳珠急雪打船篷。少年蹤跡疲官堠。曾貰余杭酒。酒邊疏柳映回塘。可惜鴛鴦頭白不宜雙。
韞匱玉未售，妄想夜生夢。風霜鬢鬅鬙，談笑氣澒洞。上天宮闕高，凡身血肉重。顧影無其儔，一呼四壁動。抱茲忠義心，慚與猿鶴共。
四俊鄉(xiāng)書薦鶚，一夔漕府登賢。明年春晚柳如煙。看取臚傳金殿。冊府牙簽晝閱，詞垣紫誥宵傳。青樓買酒定無緣。且放金杯瀲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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