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秋和張文潛

作者：徐積（宋）

汎汎河中舟，莫系河上柳。君看道傍葉，行人一揮手。枝條旦旦空，顏色何可久。坐恐霜霰繁，諸媚歸一朽。

我有千丈松，亭亭不可揉。生在孤峰上，獨與云霞偶。群形靡且紛，不與較妍丑。群動日夜馳，而以靜為守。

守松者為誰，白發無憾叟。蓬蒿可蔽身，糟糠可糊口。言者寓于詩，默者寓于酒。誰知杯酌閒，便是無何有。

念子于我深，我于子亦厚。記我守松篇，行行重回首。

張子非不厚，涕泗中夜起。蘭蕙雖已衰，松筠正堪佩。君愛蘭與蕙，忘我筠與松。君愛洛陽官，棄我淮上翁。

翁如揚大夫，其心甘賤貧。不投天祿閣，卻反離騷文。騷人雖已歿，萬古為忠魂。欲知冤憤氣，但看蒼梧云。

冤情寄湘水，冤聲寄湘竹。年年霜露時，夜夜秋聲哭。

秋風一何慘，物形隨以變。秋風如無情，蟲鳥聲俱怨。

我無外物累，但有屋中燕。翩翩勢將去，盼盼如有戀。此物雖至微，其舊殆可念。

而況西郭交，年將屈五指。南城文字閒，東皋松竹里。氣類亦相合，老少兩忘齒。

昔居吾舍傍，今在河之涘。船頭纜將解，船上桅將起。留君恨不早，此役定難止。如何舍我去，處我復何以。

君看淮泗閒，一派良可喜。從來病濁污，而今稍清泚。人方涉其流，冠纓殆可洗。此行君樂否，一千五百里。未見洛陽山，先見洛陽水。

譯文

河中船兒飄飄蕩蕩，不要系在河岸邊的柳樹上。你看道路旁的樹葉，行人一揮手就會掉落。枝條很快就會變空，顏色又怎能長久呢。只怕霜雪繁多，那嬌美之態終會歸于腐朽。我有千丈高的松樹，挺拔直立不可彎折。它生長在孤峰之上，獨自與云霞為伴。眾多形態雜亂紛繁，它卻不與它們計較美丑。萬物日夜奔走不停，它卻以寧靜自守。守護松樹的是誰呢？是個白發且沒有遺憾的老人。蓬蒿可以遮蔽身體，糟糠能夠糊口度日。善言辭的人把情感寄托在詩里，沉默的人把情感寄托在酒中。誰能知道在杯酒之間，就是那虛無之境。想到你對我情誼深厚，我對你也同樣如此。記住我這守松的詩篇，走著走著還會頻頻回首。張子并非情誼不厚，半夜里涕泗橫流。蘭蕙雖然已經衰敗，松竹正值得佩戴。你喜愛蘭與蕙，卻忘了我這松與竹。你喜愛洛陽的官職，拋棄了我這淮上老翁。我就像揚雄大夫，心甘情愿安于貧賤。不投身天祿閣去著書，反而寫《離騷》這樣的文章。騷人雖然已經去世，但萬古以來都是忠魂。想知道那冤憤之氣，只需看看蒼梧的云。冤情寄托在湘水，冤聲寄托在湘竹。年年霜露時節，夜夜都有秋聲悲哭。秋風是多么凄慘，萬物的形態隨之改變。秋風好像無情，蟲鳥的叫聲都滿含哀怨。我沒有身外之物的拖累，只有屋中的燕子。它們翩翩欲飛將要離去，似有留戀之情。這燕子雖然極其微小，但舊日的情分大概值得懷念。何況我們西郭的交情，已經快有五年了。在南城一起談論文字，在東皋的松竹間游玩。意氣相投，老少都忘了年齡差距。昔日你住在我家旁邊，如今卻在河岸邊。船頭的纜繩即將解開，船上的桅桿即將升起。遺憾沒有早點挽留你，這趟行程肯定難以阻止。你為何要舍我而去，讓我又該如何自處。你看淮水和泗水之間，這一片水色實在可喜。這里過去一直渾濁污穢，如今漸漸清澈。人們正涉足這水流，冠纓大概都能洗凈。你這一趟行程開心嗎？要走一千五百里。還沒見到洛陽的山，先見到洛陽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