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道中

作者：洪亮吉（清）

茲山亙東方，郁勃截生氣。虛輪扇風海，空腹入天地。其高無端倪，一半植空際。

滃滃云出始，裊若絲發細。俄焉分道騁，寰宇悉衣被。洪荒迨今日，年代渺誰記。登封壇數尺，藉以驗興替。允哉神明區，心精默相契。

山人渡海來，告我山勢尊。波面日出時，與山相吐吞。遙看不知山，謂是天有根。峰棱破空垂，倒掛日月輪。青冥一氣中，高下固不分。伊誰啟鴻濛，當有主者存。雙厓劃然開，截作天東門。

一山戴一山，重戴至谷口。遵山視重戴，高僅及社首。方知眾高積，拔勢乃得陡。

山坳環數郡，元氣蒸澤藪。中虛蘊靈寶，萬古誰敢剖。天閶雖已逼，地軸亦孔厚。七十二代君，貞符藏北斗。

山形非徒高，遠莫測所屆。滄溟三萬里，石脈透海外。當其勢奔騰，顯越齊魯界。低瞻饒岳瀆，并此析支派。巍巍兼蕩蕩，克配天體大。

其標難正視，萬象怵光怪。支峰皆整肅，略不涉奇態。風遞滄海濤，山前作清籟。

三更望茲峰，月出石腹內。云容方欲展，雷雨已在背。明明神所宅，乃復遘陰晦。冰柱十丈長，驚看石厓戴。居然神斧落，厓半亦奔潰。回飆搜激電，雪月光迸碎。遂令登陟客，倏忽迷向背。

清游雖暫阻，未敢遽思退。終當攜松明，絕壁掃蕪穢。

譯文

此山橫亙東方，蓬勃的氣勢阻斷了天地間的生氣。山如虛輪扇動海風，中空的山體連通天地。它的高度沒有邊際，一半矗立在虛空之中。云霧初起時滃滃蒙蒙，細如發絲；轉眼間分道奔騰，籠罩整個寰宇。從洪荒到今日，年代久遠無人能記。登封的祭壇只有數尺，卻借此見證王朝興替。這確實是神明之地，我與它心意默默相通。有山人從海上而來，告訴我泰山山勢尊貴。當海面日出時，與山相互吞吐。遠看不知是山，只道是天有根基。峰棱破空垂落，倒掛著日月之輪。在青蒼的大氣中，高低本就難分。是誰開啟混沌？應當有主宰存在。雙崖豁然分開，截作天的東門。一山疊著一山，重重疊到谷口。沿著山看重疊的部分，高度僅及社首山。這才知道眾山累積，拔起之勢才顯陡峭。山坳環繞數郡，天地元氣蒸騰于湖澤。中空蘊含靈秀之寶，萬古無人敢剖。天門雖已逼近，地軸也極深厚。七十二代君主，祥瑞符命藏于北斗。山形不僅高峻，遠闊難以測其邊界。三萬里滄海，石脈穿透海外。當它氣勢奔騰，超越齊魯邊界。俯瞰眾多山岳河川，都由此分出支脈。巍峨而廣遠，可與天的宏大相配。它的頂端難以直視，萬象因奇光而驚心。支峰都整齊嚴肅，不涉奇異之態。風傳送滄海波濤，山前化作清越聲響。三更望此峰，月亮從石腹升起。云容剛要舒展，雷雨已在背后。明明是神明居所，卻又遭遇陰晦。十丈長的冰柱，驚見石崖承載。竟如神斧劈落，崖半也崩塌。回風裹挾閃電，雪月之光迸碎。使登山客瞬間迷失方向。清游雖暫受阻，不敢輕易退去。終當攜松明，清掃絕壁蕪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