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興十六首田家

作者：鄧云霄（明）

戴勝啼殘宿雨，荷鋤斸破春云。壚側新添數甕，杖頭無用半文。

西日無情自去，東風有意相迎。青草池邊放鶴，綠楊堤畔聽鶯。

鶴氅王薛任好，鹴裘司馬非貧。一醉醺醺長日，百年鼎鼎何人。

無意把灘頭釣，有屋名濠上居。樂處自來自往，會心非我非魚。

野老今朝興動，山僧昨日書來。白云一片扶杖，明月千峰入杯。

數畝龍耕瑤草，幾枝云護琪花。毛女洞前覓路，羽人門外停車。

童子才安鐺臼，東風已展旗槍。幽徑踏云自掇，品泉邀客同嘗。

煙水惟便小艇，風波不到閒身。好對輕鷗野鶴，休論漁父秦人。

換土栽培香國，圍欄妝點花神。前世河陽仙吏，別號漢陰丈人。

君子珊珊蒼玉，佳人楚楚綠衣。五月秋聲先到，七賢酒興同歸。

流水周于舍下，輕舟自到門前。暑服新披白葛，吳歌去采紅蓮。

淺浦碧莖繞楫，深溪紫角迎船。漢女江妃有意，清風皓月無邊。

島外晴川練光，花底清流錦色。漱馀磯畔潺湲，洗盡胸中荊棘。

閒來直是眠云，靜寄非關醒酒。不知苔色侵衣，一任松花覆首。

婚嫁全不關心，理亂何曾到耳。煙霞半覺華山，蝴蝶一簾莊子。

興到溪山并美，吟成神骨雙清。誰分天籟人籟？或似泉聲鳥聲。

譯文

戴勝鳥啼叫著，宿雨已停，農夫扛著鋤頭，仿佛要把春日的云朵掘破。酒壚旁新添了幾甕酒，可我杖頭連半文錢都用不上。西沉的太陽無情地自行落下，東風卻有意地吹拂相迎。在青草池邊放鶴，在綠楊堤畔聆聽鶯啼。像王恭穿著鶴氅、司馬相如穿著鹔鹴裘一樣自在，并不覺得貧窮。整天醉醺醺的，又有誰能長命百歲呢。沒有心思去灘頭釣魚，我有座名為濠上居的屋子。在快樂的地方自由來往，領悟其中的妙處，已分不清是我還是魚。今天老農興致來了，昨天山僧寄信過來。我拄著拐杖在白云中漫步，明月照進千座山峰，仿佛也落入酒杯。幾畝地像是神龍耕種著瑤草，幾枝花朵被云朵守護著。在毛女洞前尋找道路，在羽人門外停下車子。童子剛安置好茶具，東風已催開了茶芽。我在幽靜的小徑踏著云霧自己采摘茶葉，邀請客人一同品嘗泉水和香茗。在煙水中只圖小艇方便，風波不會侵擾我這閑逸之身。正好對著輕鷗野鶴，不必去談論漁父和桃花源里的秦人。我換土栽培芬芳的花朵，用圍欄裝點花神。我就像前世的潘岳，又像是漢陰丈人。竹子像君子一樣珊珊可愛，花朵像佳人一樣楚楚動人。五月就仿佛有了秋的氣息，我和好友們酒興正濃。流水環繞著屋舍，輕舟自然來到門前。我新披上白色葛布的夏衣，唱著吳歌去采摘紅蓮。淺浦中碧綠的莖蔓繞著船槳，深溪里紫色的菱角迎著船來。漢女江妃似乎含情脈脈，清風皓月無邊無際。島外晴天的江水如白練般閃耀，花下的清流如錦緞般絢麗。在磯石旁品嘗著潺潺流水，洗凈心中的煩惱。閑來無事就枕著云霧入眠，這寧靜的寄托并非為了醒酒。不知不覺青苔染上了衣服，任憑松花落在頭上。我對兒女婚嫁全然不關心，國家的治亂也不曾入耳。仿佛置身于華山的煙霞中，又像莊子夢蝶般逍遙。興致來時覺得溪山都格外美好，吟詩時感覺神清氣爽。誰能分清自然的聲音和人為的聲音呢？它們有時就像泉水聲和鳥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