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竄南荒，頑質(zhì)不伏病。吸清吐濁穢，氣練骨隨勁。
澹然久忘歸，寂寂就遐屏。國恩念流落，牽挽畀鄰境。
葉舟溯長江，藤鞋過重嶺。峽深蔦蘿惡，山崄崖石橫。
恢臺夏初發(fā)，氛霧秋愈盛。菘薤食有時，豚羔詎曾省。
門開訟氓入，日晏鴂舌競。肝脾得寒熱，冰炭迫晨暝。
俚醫(yī)固空疏，蠻覡劇粗猛。老妻但坐哭，遺語未肯聽。
長子亦在床，一臥昏不醒。思歸未可得，即死副前定。
如如性終在，冉冉歲將冷。筋骸稍輕安，冠服強披整。
余方厭苓術，日食禁醪茗。發(fā)衰亂隨櫛，骨瘦空看影。
簿書勉復親，環(huán)玦非所請。馬老固伏櫪，槎流舊安井。
凌兢就輕車，邂逅出修綆。此生誠夢幻，俯仰成吊慶。
故人枉新詩，萬里慰孤耿。賞音我非曠，斫鼻君真郢。
南遷昔所同，臥疾今亦并。遠行信由天，未死庸非命。
歸舟正飄兀，齋舍念清凈。作書附鴻翼，去路瞻斗柄。
閘水漸安流，吳音未全正。一樽對清言，及此冬夜永。
我被貶到南方荒蠻之地五年，身體頑健沒被疾病打倒。吸納清新空氣吐出污濁之氣，氣脈練得骨節(jié)也隨之強勁。淡然間早已忘了歸期，寂寞地身處偏遠之地。國家念我流落遠方，將我遷到鄰近之境。我乘小船逆長江而上，穿著藤鞋翻過重重山嶺。峽谷幽深，蔦蘿雜亂，山勢險峻，崖石橫陳。盛夏剛剛開始，霧氣到秋天越發(fā)濃重。吃菘薤有時令，哪曾見過豬羊。門一開告狀的百姓就進來，傍晚時方言嘈雜。肝脾忽冷忽熱，如冰炭交迫從早到晚。當?shù)蒯t(yī)生醫(yī)術淺薄，巫師做法又很粗野。老妻只能坐著哭泣，我的遺言她不肯聽。大兒子也病倒在床，一睡昏迷不醒。想回家卻不能，就算死去也是命中注定。真如本性始終存在，歲月漸漸轉冷。筋骨稍感輕安，勉強穿戴好冠服。我正厭煩吃茯苓白術，飲食也禁了酒茶。頭發(fā)稀疏，梳理時紛紛掉落，骨瘦如柴只能看著自己的影子。還得勉強處理公文，并不祈求早日還朝。老馬本就伏在馬槽，木筏曾安于井中。戰(zhàn)戰(zhàn)兢兢坐上輕車，偶然間脫離困境。這一生真如夢幻，轉眼間有悲有喜。老友你寄來新詩，萬里之外安慰我孤獨的心。我并非不懂欣賞音樂，你真像善運斧成風的郢人。當年我們一同南遷，如今又都臥病在床。遠行確實由天定，沒死或許也是命運。歸舟正搖晃不定，想著齋舍的清凈。寫信附在大雁的翅膀上，望著北斗星確定歸程。閘水漸漸平緩，吳地口音還不太純正。真想和你對飲清談，度過這漫長冬夜。
竄：貶謫。
頑質(zhì)：指身體。
吸清吐濁穢：道家的吐納之術。
恢臺：指盛夏。
菘薤：蔬菜名，即白菜和薤。
詎曾省：哪里曾見過。
鴂舌：比喻難懂的方言。
蠻覡：南方的巫師。
如如：佛教語，指永恒存在的真如。
環(huán)玦：古人以環(huán)喻還，以玦喻絕，這里指還朝。
伏櫪：出自曹操《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槎流：木筏漂流。
斫鼻：出自《莊子·徐無鬼》郢人斫堊的故事，比喻技藝高超。
此詩是蘇軾被貶南方荒蠻之地五年后，應王定國詢問病情而作。當時蘇軾經(jīng)歷了長期的貶謫生活，身體和精神都承受著巨大壓力，又恰逢生病，在這種情況下收到老友王定國的關心，于是寫下此詩。
這首詩主旨是向老友傾訴被貶經(jīng)歷和生病狀況，展現(xiàn)了詩人在困境中的復雜心境。其突出特點是情感真摯，敘事詳實，語言質(zhì)樸。在文學史上，體現(xiàn)了蘇軾在逆境中堅韌豁達的精神和深厚的文學功底。
長愛陳思詠萁釜，幾年不見徂南土。 朅來相逢翰墨場，夜窗共聽空階雨。 躍馬蔡卿能齧肥，好書張侯期飲乳。 晁令知從博士遷，智囊不厭傳經(jīng)苦。 於茲邂逅如夙契，睠我劬勞勤晤語。 詩成乍變龍虎文，筆落更驚鸞鳳舞。 我將隱遁山林姿，公等整頓乾坤戶。 分同斥鶠搶榆枋，難伴犠牛登鼎俎。
夷清韓頌古皆無，更得高平小楷書。 舊相嘉篇題卷后，蘇家能事復何如。
氣候隨時應，初寒雪已盈。 乾坤一色白，山水云重清。 是處人煙合，無窮鳥雀驚。 忻然不成下，連把玉罍傾。
惟不識泥土，堆根抱玉泉。 雖離巖谷伴，也則翠千年。
北斗城高禁漏多，漢家宮殿奏笙歌。 漫教青鳥傳消息，金簡長生得也么。
憶長安，二月時，玄鳥初至禖祠。百囀宮鶯繡羽， 千條御柳黃絲。更有曲江勝地，此來寒食佳期。
江南孟春天，荇葉大如錢。白雪裝梅樹，青袍似葑田。
人日春風綻早梅，謝家兄弟看花來。吳姬對酒歌千曲， 秦女留人酒百杯。絲柳向空輕婉轉，玉山看日漸裴回。 流光易去歡難得，莫厭頻頻上此臺。
世間禊事風流處，鏡里云山若畫屏。 今日會稽王內(nèi)史，好將賓客醉蘭亭。
平原門下十馀人，獨受恩多未殺身。每嘆陸家兄弟少， 更憐楊氏子孫貧。柴門豈斷施行馬，魯酒那堪醉近臣。 賴有軍中遺令在，猶將談笑對風塵。
雷塘春雨綠波濃，古冢寒煙蔓草空。 斜日欲沉山色近，行人無處問隋宮。
心意逍遙物莫知，山中山下識人稀。 想君絕慮離塵土，不是王喬即令威。
玉砌花光錦繡明，朱扉長日鎮(zhèn)長扃。夜寒不去夢難成，爐香煙冷自亭亭。 遼陽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臺下忽然驚，征人歸日二毛生。
碧砌花光照眼明，朱扉長日鎮(zhèn)長扃。余寒欲去夢難成，爐香煙冷自亭亭。 遼陽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黃金臺下忽然驚，征人歸日二毛生。
珠簾高卷莫輕遮，往往相逢隔歲華。 春氣昨宵飄律管，東風今日放梅花。 素姿好把芳姿掩，落勢還同舞勢斜。 坐有賓朋尊有酒，可憐清味屬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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