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游寄徐子美學正

作者：郭祥正（宋代）

念昔未弱冠，與君昆弟游。各懷經綸業，壯氣凌陽秋。知音得袁宰，鑒賞稱琳璆。

君家天地崩，泣血城南陬。釋服就鄉舉，名姓必見收。數為禮部黜，考命寧怨尤。

子山僅五十，感疾遽不瘳。子美如孤鴻，哀鳴大江頭。其聲最酸楚，聞者皆涕流。

有才多困蒙，此理不可求。我初佐星子，老守如素仇。避之拂衣去，寓跡昭亭幽。

篇章自此富，寫詠窮歡憂。慈母待祿養，復尉湓浦州。隨辟宰環峰，碌碌三載周。

才歸遭酷罰，五體戕戈矛。旦夕期殞滅，余生安敢偷。粗能襄事畢，寒餓妻兒羞。

復入湖外幕，萬里浮扁舟。幾葬江魚腹，迍邅百端愁。到官未三月，開疆預參謀。

招降五萬戶，給田使鋤耰。論功輒第一，謗語達冕旒。得邑敢自訴，斷木當沉溝。

兒女相繼死，泣多昏兩眸。脫去殊未能，游鱗已吞鉤。春風吹痩頰，黃塵蒙弊裘。

才趨合肥府，又鞫歷陽囚。荒庭忘歲月，忽見花枝柔。清明動鄉思，一水嗟滯留。

卻憶藏云會，雕盤薦珍羞。高吟凌李杜，猛飲咍阮劉。野寺想如昨，游人今白頭。

倏忽三十年，老大功名休。日轂不暫止，吾生信如漚。有酒尚可醉，余事皆悠悠。

譯文

回憶過去我還不到二十歲時，就和你們兄弟一同交游。大家都胸懷經世治國的才能，豪邁的氣概超越了春秋。我們得到知音袁宰的賞識，他稱贊我們如美玉般珍貴。你家遭遇變故，天地崩塌，你在城南角落悲痛泣血。守孝期滿參加鄉舉，本應榜上有名。卻多次被禮部黜落，難道能去抱怨命運嗎？子山才五十歲，就染病無法痊愈。子美你如孤鴻一般，在大江頭哀鳴。那聲音十分酸楚，聽到的人都為之流淚。有才華的人大多命運困厄，這道理實在難以探究。我最初在星子縣任職輔佐，老太守視我如仇敵。我拂袖離去，隱居在昭亭的幽靜之處。從此我的篇章豐富起來，寫詩抒發歡樂與憂愁。母親等著我拿俸祿奉養，我又去湓浦州做縣尉。隨后被征召去環峰做縣令，碌碌無為過了三年。剛回家就遭遇嚴酷的懲罰，身體像被戈矛傷害。早晚都覺得自己快死去，哪敢茍且偷生。勉強把事情料理完畢，妻兒因寒餓而羞愧。我又進入湖外幕府，駕著小船漂泊萬里。好幾次差點葬身在江魚腹中，遭遇各種艱難憂愁。到任還不到三個月，就參與開疆的參謀工作。招降了五萬戶人家，給他們田地讓他們耕種。論功勞我總是第一，可誹謗的話語卻傳到了皇帝那里。得到一個小邑也不敢申訴，就像斷木只能沉在溝里。兒女相繼死去，我哭泣太多雙眼昏花。想脫身卻不能，就像游魚已上鉤。春風吹著我消瘦的臉頰，黃塵蒙住我破舊的皮衣。剛到合肥府，又去審訊歷陽的囚犯。在這荒僻的庭院里忘了歲月，忽然看到花枝柔美。清明時節引發了我的思鄉之情，嘆息被這一水阻隔而滯留。又回憶起藏云聚會，精美的盤子里擺滿了珍饈。我們高聲吟詩超越李杜，開懷暢飲嘲笑阮劉。那野寺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可游人如今已白頭。轉眼間三十年過去，年老了功名也沒了。太陽一刻不停，我的人生真像水泡一樣短暫。有酒還能一醉，其他的事都不必在意了。